那刻夏老師便拿着我和白厄的報名表,拍在主辦方的桌子上,大聲宣布:“泰坦之子又怎麼樣?這是我的學生,讓她參賽——既然她願意遵守規則、尊重公平,你無權剝奪她選擇的自由。”
在多方保證下,我順利參賽了。
此時此刻,那刻夏老師最關心的無非就是他兩個愛徒的工作進展。
他背着手,神情嚴肅地站在我和白厄身後,像暴雨後忽然冒出來的蘑菇一樣安靜又詭異。
我和白厄慢半拍地雙雙仰起頭看他,隻得到一句不冷不熱的問候:“你們還有功夫嬉皮笑臉,就這麼肯定能拿到冠軍?”
白厄已然摸熟那刻夏的脾性,從最初老老實實地稱呼老師為“阿那克薩戈拉斯”,到笑眯眯地叫老師“那刻夏”,這段時間裡——白厄已經變成所有科目老師們又愛又恨的滑頭仔了。并且,那刻夏老師沒有恨,因為他一向鼓勵學生大膽發問質疑。
我在一邊悶着不吭聲,默默用膠帶将拼裝完成的硬紙闆和塑料瓶裹了兩圈,像生怕它們散開似的,又站起身,一把抱起幾乎和我一樣高的塑膠瓶底座闆,招呼白厄多裹幾圈透明膠。
要是漏水,我們就死定了!
白厄一邊纏膠帶、在我和超大号破船底座之間彎着腰轉圈,一邊和那刻夏說話:“老師放心,我和小秋肯定是冠軍!”
少年的聲音幾乎貼在塑料瓶上,傳出時有幾分廣闊的失真。
我支撐着這塊闆,感覺白厄毛茸茸的腦袋在我肚子上滾過來又滾過來——明明有别的辦法,他偏要這樣。好幾圈過去,他還沒有完成裹膠帶的工作,我已經癢得想要收回手、躺在草地上哈哈大笑了。
“是嗎?大話吹在最前面,你可别給人嘲笑你的機會。”那刻夏笑了笑,朝着其他選手的地盤走過去了。
白厄嘟嘟囔囔地說:“才不會呢,我和小秋在一起,肯定會赢的。”
我用一隻手撐着闆子,另一隻手推了推白厄毛茸茸的腦袋,感覺那團熱乎乎的氣息終于離我遠一點了,說:“别貼在我肚子上說話,很癢。”
“嗯?那我要接着說了哦。”白厄故意用溫熱的臉龐貼向我的肚子,我下意識地往後縮,他便狡黠地笑了起來,手裡捏着透明膠帶卷,搗過亂後便投入正經工作去了——倒是讓我不好再拎他出來教訓一頓。
“動作快。其他人搞定了。”我隻好說。
“啊,他們怎麼那麼快呀?!沒關系,一會兒我把他們全部淘汰掉就好了。”
“嗯。”我應了一聲,把包裝好的底闆平放在草地上,開始飛快組裝好船身,試探性地将小船推上水面。沒有沉。
湖面上傳來噗通一聲,我和白厄同時偏頭去看:原來是有人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小伊卡扇動背後那對小小的翅膀,咬住他們的後衣領,把他們撈了起來。
白厄抿了抿唇,像有點意想不到似的。他有點擔心地問:“我們不會也這樣吧?”
我在硬紙闆上寫下“傳奇海盜移動辦公室”的名字,面無表情地抄起了地上的塑料鏟充當劃船槳,率先爬上在平靜的人工湖面上晃晃悠悠的破船,感覺這艘小破船還算得上安穩,便招呼白厄:“船長請上船。”
白厄下意識笑了一下,立刻小心翼翼地爬上船。他超大一隻,剛上來半截身子,我就感覺小破船狠狠晃了兩下,猛地沉進水裡一寸。
我們兩個人對視一眼,白厄心虛地移開目光,也不好意思繼續笑了,一聲不吭地繼續上船,把另一個塑膠鏟抱進懷裡。
“走吧走吧,我們出發。”他說。
我偷看一眼其他選手劃船的模樣,有樣學樣地開始了水手生涯。
白厄半跪在我身後,配合着我的動作劃船。
他的目光謹慎地在湖面上遊移,泛着某種危險的銳光。那道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我的後背時,幾乎是立刻,帶給我一種尖銳的穿透感。
我瞬間僵了一下,很快說服自己放松下來,繼續為小船掌控方向——白厄并不是某種乖巧的、毛茸茸的小動物,隻是他的尖銳從不面向我罷了。
有船靠近了我們,不到三十秒,白厄将他們掀翻了。小伊卡在附近的水面上轉圈,專門配備的救援隊很快将他們撈了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不斷有選手試圖阻止我們前進,但白厄完全沒有手下留情、讓對方少嗆兩口水的打算——往往是對方剛剛展現出攻擊的意圖,就被白厄按進了水裡。落水的人濺起偌大的浪花,我們身上的衣服都打濕了。
問起身後的少年時,他的語氣反而有點安撫意味:“來參加比賽之前,他們應該就做好心理準備了吧?放心,不會有事的。”
不,我隻是想說:除了我們,其他人全都淘汰了,這樣的結果對主辦方來說,恐怕是意料之外的吧?
我們順利抵達終點,白厄牽着我的手,我們一起接過了那刻夏老師遞來的獎杯與贊揚。
男孩沖我揚起一個明朗的笑,湊到我耳邊,溫熱的吐息全落在我的皮膚上。他悄悄說道:“一會兒,我們去遊泳館玩水吧?反正衣服都打濕了。”
“好。”我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