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再說了,我不回宮!”
亓辛掙紮着,趁鄭八不備,摔下了馬,跌跌撞撞地向着竹林深處去。
世人皆慕她這身血脈,殊不知,她最想割舍的,就是“嘉陵長公主”這虛妄的空名。
密竹叢生,這樣的高頭大馬不便再穿行,鄭八随即也下了馬,卸下馬鞍旁挂着的彎弓與箭囊,别在腰間,跟了上去,企圖喝止:
“殿下,莫要再任性了。”
亓辛一根筋地向前沖着,眼見着就要到竹林盡頭,卻隐約看見了幾團黑黢黢的東西。
那是什麼?假山嗎?石像嗎?還是什麼?
總不能是猛獸吧。
就快被鄭八追上了,怎麼辦?
她猶疑之際,那群黢黑之物竟動了動,爽朗穿透的聲音繼而響起:
“嘉陵長公主殿下好大的面子!本王已在此恭候多時了!”
亓辛旋即止步,嵌在竹林邊緣,定定地注視着來人,她攥着竹子的指節青筋暴起。
見她不動,那聲源之處繼續道:“去,把咱大月的太子妃給本王請回來。”
幾個黑點在她眼前不斷放大,她的第一念頭就是逃,可這荒郊僻壤,除了這片竹林稍有遮擋外,其餘各處廣袤無垠,她帶着一身劫後瘀傷,還藏得到哪裡去。
他們是誰?
月國人?
赫連燭發現了?
不對,他不會自稱“本王”
她知道自己别無他選,理應先逃掉再說,不管能逃到哪裡,能拖一時是一時,可這雙足,卻像是灌注了千斤沙礫般,挪動不得半步。
距離在一點點拉近,亓辛看清楚了,他們是從頭到腳都附着着寒鐵重甲,許是年久失修,各處布滿了劃痕、凹痕、鏽痕,便襯得整體愈加黯淡,遠望去,才會顯得黢黑一片。
這般瞧着,倒不像是哪族精銳,更像是怏兵殘将。
隻是,經了方才一番死裡逃生,自己連還算尖銳些的發飾都不知掉在何處了,現下,自己手無寸鐵,着實無可奈何。
靠近的幾人即将碰到亓辛素肩之際,一條軟趴趴的的薄刃甩了過來,電光火石間,靠近的幾人悉數被撂倒,喉間紛紛留下了一道微如蟬絲的血痕。
亓辛被來人扯着手腕帶入懷中,甲上的暗扣磕得她鼻尖生疼。
她垂眼瞥見那已然浸上了血的薄刃,腦中回想起之前那幫刺客驚恐的描述:
手提垂星刃,腰纏軟月劍……
垂星刃、軟月劍?
這倆,應是鄭八用的最為趁手的武器了吧。
除了現下這個像個蠕蟲般毫無筋骨的鐵片,此前是不是還有個,跟個竹簽似的玩意兒。
它們明明瞧起來其貌不揚的,竟是有這般威力!
方才那個自稱“本王”的人,見此情狀,憤然率大部隊劈竹而來,須臾之間,便将二人四周的翠竹砍去大半,攜随從圍住二人。
他翻身下馬,令随從在原地牽住缰繩,靠近了些,好整以暇地望着二人:
“久仰了,鄭統領!”
“哦,是嗎?六王子閣下這些年來可曾安好?”鄭八保持着一手回護着亓辛,一手持刃蓄勢待發的姿勢,笑望着對面。
“拜鄭統領和你家沈帥所賜,扣下了我二哥的太子妃,讓我大月上下都不得安甯。貴國也算是禮儀之邦,既已有和親之盟,哪有再将和親公主領會的道理?我大月自是遵信守約之輩,貴國此般行徑與那倒行逆施的兇煞狂徒有何分别?還請鄭統領将太子妃歸還于我們,否則,休怪我們翻臉無情了。”
“六王子閣下可慣會颠倒黑白,且不說尊兄是如何待我們長公主殿下的,現今六王子閣下這般猴急,怕也是為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吧。”
亓辛大抵聽出對面這人是誰了——
月國六王子赫聯燼,那個月國最小的王子,雖與他二哥太子赫聯燭,皆為月王的王後所出,可由于是月王近于暮年所得,便受盡偏愛。
比起赫聯燭,他雖是沒什麼真本事,可慣會耍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加之自小嚣張跋扈,從未将赫聯燭放在眼裡過,甚至,近些年來還萌生了弑兄奪位的念頭,隻可惜,一直沒能得逞。
亓辛此前在昭文閣密辛中見過他的記載,可惜隻是觀過畫像,在月國卻未曾謀面,以至于方才一時半會沒認出來。
被赫聯燭鎖在合歡殿的之時,亓辛便就聽得些風聲,這位六王子是想竊取自己這成功的優零血者試驗成果。不過好生奇怪,以赫聯燭的手段,一時尚未尋着自己,這草包六王子又從何知曉?
這頭,赫聯燼被戳到要處,雖是怒不可遏,還是狐疑地四處張望着,總覺鄭八留有後手。
赫聯燭好不容易成功研制了亓辛這個優零血者,卻無法與之共鳴,便無法徹底施展傀儡之術,以将血丸之力發揮到極緻。這次終于讓他赫聯燼逮到機會,隻要能與優零血者共鳴,别說一個兩個血餘人,哪怕是再生血丸,或是再造優零血者,亦或是形成血餘人大軍,怕也不在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