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反差···原來二寶的單純,是随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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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沂水一路南下,一行人走走停停陸續經過海州、楚州、秦州等地,最終在初冬之際落足常州,結束了這趟長達半年之久的行程。
幾人初來乍到,無處可去,隻得暫居客棧。
二寶打量着五十文一晚的廂房,嫌棄之意溢于言表,“娘子,咱們要不換一家客棧吧?”
之前出門住的不是官驿,便是主人家精心準備的屋子,再不濟也是上好的一等廂房,二寶自問從未見過如此破舊的廂房。
居然還明碼标價五十文一晚,這不是搶錢是什麼!
“還當咱們是走到哪兒都有人跟随的大官家屬呐?”
季璋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杯水遞給腿旁的兒子,笑着安慰道:“咱眼下就是小老百姓,有得住就不錯了。”
“多謝母親···母親,這杯子好像是髒的。”蘇迨瞧着滿是裂紋和斑點的杯盞,一時竟不知如何從何下嘴。
“髒的?”那店小二不是說這是最好的房間了嗎,怎會出現這等問題。
季璋不可置信地拿過杯盞,定眼一瞧便明白了,解釋道:“迨哥兒放心,這是幹淨的。這些裂痕和斑點是瓷盞本身的花紋。”
話音未落,她還掏出帕子擦了擦,身體力行告訴蘇迨這是幹淨的。
之前還覺得蘇府中饋窮呢,眼下在外面走一遭方知“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是假話。
“還不如官道上的那些歇腳腳店呢。娘子,我們是不是被騙了呀?”二寶嘟囔道,恨不得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
季璋苦笑不得,“之前那些店都是土瓷碗,咱們都未接觸過,自然是瞧不出好壞。”
二寶與蘇迨用慣了上品瓷器,如今遇見瓷器的劣等貨,自然一眼就瞧出了差距。此等落差之下,生出嫌棄也算是情理之中。
瞧見幹淨如初的帕子,蘇迨乖巧地接回杯盞,蓦然想起了師父曾說過的一個詞——苦修。
見他不再嫌棄,開始乖巧補充水分,季璋這才開始打量起屋内的陳設擺件。率先入眼的便是手旁洗得泛白的靛藍色桌布,伸手一掀下面是掉漆的原木色桌子。
擡眼往床榻方向看去,一道用來遮羞的屏障或是珠簾也沒有。東一塊西一塊的拼接式床帏與床榻之上的褐色被褥,直挺挺地闖入她的眼簾。
皆道由奢入儉難,看慣了蘇府的一切,蓦然瞧見平頭百姓日常所接觸的,季璋才覺自己之前真是過得太好了。
眼下再瞧這些“破爛”,說不嫌棄是假的。
季璋妥協道:“今日天色已晚,待會兒使些錢财向店家打聽打聽常州情況,咱們明日一早便去瞧房子。”
她們一行六個人,節約地隻要了兩間這樣的廂房,一天光是住宿還得花一百文。一個月便是三貫,有這錢完全可以去租賃一套小宅子,自己布置的家具陳設定比這客棧内的“老員工”好。
而且如果将蘇迨帶走,是讓他過這種苦日子,那她真地會良心不安。
“娘子,咱們非得留在常州嗎?”從城北一路走來,路上所見大多是黑黝臭烘烘的船夫,二寶何時見過如此臭氣熏天的場景,實在忍受不了這種落差。
“常州有這麼多船夫,不就意味着它地處水利交通要塞嗎?來往人口衆多,方有生财之道。咱們眼下有好幾筆大的支出,坐吃山空可不行。”
季璋話鋒一轉安慰道:“不過做生意是做生意,咱們自己住的屋子自然得選在稱心如意,咱們王小娘子喜歡的地方呀。”
“娘子,您就知道打趣我!”二寶察覺到話中的俏皮味,羞惱道。
“好啦好啦,想明白就成。”
季璋瞧着寒酸的屋子,吩咐道:“你去找小二要套筆墨紙硯來,咱們得給錢叔寫封信與他串串氣,以免被密州那邊察覺出異樣來。”
密州的産業,她直接以入股的方式将食肆掌櫃與菜莊的老闆拉入夥。同時還分了一成給陶柳,隻望她閑暇之際去起一個威懾作用,讓下面的人短時間内不敢輕舉妄動。
掌櫃們的執詞,加上陶柳的佐證,再加上不知何時會離開的蘇轼監管之下,季璋便能确保在急需用錢的這段時間内,密州不會生出幺蛾子。
她臨走時交代他們,每月的分紅往杭州無名書肆送去。眼下既然已經選好了落腳點,積攢在錢叔那的半年分紅也該收收了。
“娘子,日後要告訴陶娘子真相嗎?”二寶問道。
凡事都要經過錢叔倒手,着實麻煩了些。況且轉手的還是錢财問題,經手的人越少越安全才是。
這一點她能想到,自家娘子不會不知道。
季璋卻斬釘截鐵道:“不會有那一天的。”
陶柳若是知道了,還怕蘇轼不知道嗎?
蘇轼老小子的信譽度在她這兒為零,季璋可不會再給他任何指手畫腳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