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聲,廚房狹窄的單側格扇門忽然從外被推開。
一纖瘦的人形裹挾着寒意,如鬼魅般不請自來悄然出現在門口。
屋外的寒風趁機竄入,瞬間将屋内的熱氣沖散。不待季璋多想,屋内驟然下降的溫度,讓她壓根無心思考蘇轼的真正用意。
隻當是他寄錯了罷。
她警惕起身,一把将靠近門口的蘇迨拉至自己身後,讓其徹底隐在自己的身影中。
瞧着被寬大帽檐遮得嚴嚴實實,看不清正臉的闖入者,季璋試探問道:“你是……幺娘?”
她在陽羨還未交友,唯一可能出現在這裡的,除了到訪的杭州錢叔一行人,便隻有那有半月交集的客棧掌櫃了。
“是。”來人拉下遮住面容的帽子,露出紅腫如核桃的浮泡雙眼。
身後的寒風落井下石般毫不留情猛烈襲來,幺娘來不及绾起的及腰青絲如飛散的蓬草般在風中狂舞,将其襯得好似是遊蕩在人間久久不肯離去的冤魂厲鬼。
“外面風大,咱們先進屋再說。”
瞧清來人,季璋如釋重負般放開了握着蘇迨的手,招呼着來客往上首的主屋走去,“二寶,照看好迨哥兒,順便沏壺茶送來。”
能讓幺娘如此傷心之事,多是六歲小娃遇不見、不理解之事,故而她并未交代什麼,便直接将蘇迨留在了廚房。
季璋帶着幺娘出了廚房,這才發現原本虛掩着的院門,不知何時被風吹開了。此刻正如牆頭草般随着風向前後搖擺着,發出嘔啞嘲哳的刺耳聲。
開門迎客,關門閉客。想來這也是幺娘為何會不請自入的緣故。
看來,日後得養一條看門狗了。不然有賊人悄悄潛入,她們都不得而知。
朝雲似是明白季璋的顧慮,帶着阿生和月牙緊随其後離開了廚房。
三人分工,一人将院門鎖上,其餘二人将屋内外仔仔細細巡視了一遍,就連後院偌大的橘園也未放過。直至确保再無第二個不速之客後,三人才重新返回廚房,繼續準備着午膳馄饨。
廚房内的火爐上一直溫着水,二寶手腳麻利地拿出茶餅掰碎,直接開始沏茶。
須臾之後,茶香混入粥香之中,二寶端着托盤正欲離開,看着竈門前被單獨留下的蘇迨,問道:“小公子可要回屋?”
望着竈洞灰堆之中苟延殘喘冒着火星子的木炭碎塊,蘇迨在竈門前如生根般一動不動,搖頭道:“我還得守着火堆裡的芋頭,寶娘子不用管我。”
今日冬至,大家齊心協力一起做馄饨和赤豆粥。他參與不了前兩者,母親便同他準備了這道火焖芋頭,讓他也為冬至團飯出了份力。
“小公子當心些火,我送了茶馬上回來。”瞧着被擋火牌封住的竈口,二寶不放心叮囑道。
*
上首主屋内。
火盆内冒着幽幽紅光的木炭,緩慢填補着進屋之人周身寒氣所帶來的驟降溫差。
一盞熱茶捧在手中,幺娘慘白無光的臉上終于浮現了些屬于人的血色。
二寶送茶離開後,屋内隻剩下二人。
不待季璋開口尋問,幺娘迫不及待放下熱茶,丢下給予主家的客套,直接轉身“噗通”一聲跪下,
“我自知與娘子非親非故,相識也不過半月。但眼下着實是有急事,方才冒昧上門叨擾。”
不知她哭了多少回,原本如清泉漱玉般婉轉勾人的聲音,此刻卻如生鏽的門闩沙啞,聲聲刺人耳。
“你……”饒是冷靜如季璋,毫無征兆受了一稽首,也是發懵的。
更何況對方比自己大上不少,這一跪不知又要折壽多少。
季璋整理好情緒,起身道:“不知發生了何事,幺娘你且慢慢說來。”
她想要将以頭戕地的幺娘拉起,對方卻紋絲不動,頗有她不答應不罷休的架勢。
幺娘聞言,浮腫的雙眼瞬間浸滿了淚花,仿佛脫口之事就是在她心口上磨刀子的罪魁禍首。
這副泫然欲泣的柔弱模樣,叫人一時忘卻了她在客棧内運籌帷幄的遊刃有餘之姿。
然而,她開口卻道:“王娘子,您之前不是說您也是開腳店的嗎?來陽羨,應也會選址開鋪。眼下……奴家急需用錢,不知您能否盤下奴家的店?”
這是把她當成活菩薩、散财童子了?
方才還因她狼狽不堪而心軟不知所措的心,蓦然冷靜下來。季璋伸回了想要扶起她的手,從容坐回了軟墊上,大有置之不理的決心。
“掌櫃娘子,這是将我當成冤大頭了?”季璋冷眼打量着面前矮自己一頭的跪地女子,淡淡道。
“自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