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娘感受到季璋态度的變化,連忙解釋道:“一來我這客棧位置極佳,是臨近陽羨城最近,也是無法進城之人的絕佳選擇;二來我這腳店一應俱全,行會、客源、采買貨源、從哪家正店拿酒,就連裝修也皆是轉手便可用的現成貨,對王娘子來說是最省心省力的選擇……”
季璋目光灼灼盯着她,仿佛想将她看穿一般,蓦然出聲打斷道:“你為何會找上我?”
幺娘說的這些條件,她不是不知道。隻是,這不代表她會因此而無腦下手。
幺娘無可奈何道:“急需用錢時,牙子慣會壓價的。”
能當即拿出一大筆現錢的,除了莊宅牙子便是同行。但旁人一聽簽契約時她執意要現錢,當即明白了她的所需,故而卯足了勁壓價。
八百貫的市場價,硬生生讓他們砍了一半。
四百貫,她能做什麼?除去生活所需,連投石問路的石子都買不了件好的。
“你怎知我不會壓價?”季璋輕笑道。
隻是這笑意局限在唇周,連臉頰都未爬上,顯得格外涼薄。
幺娘聞言,果斷搖頭否認道:“您與那些想要開分店的本地同行不同。對于您和我來說,這是一筆雙赢的買賣。”
她目光坦誠地看向季璋,娓娓道來:“作為初來乍到的異鄉人,您若是想從頭開始,光是行會、貨源就夠您忙活一陣了,而我手中現成的資源,正好能解了您的燃眉之急。”
若是隻考慮自己的利益,她怎敢就這樣冒昧上門。
話已到此,幺娘實在想不出對方還有什麼可拒絕的,然而卻聽見季璋質問道:“你讓我如何相信在我盤下客棧後,你所謂的那些‘資源’仍然能發揮作用?”
還是要全盤托出嗎?
幺娘堅定坦率的視線開始飄忽,心虛般在季璋眼中失了焦。
季璋敏銳察覺到幺娘的逃避,心中對她有靠山一事的猜測愈發肯定,卻也對其背後的勢力産生了好奇。
正如她所說,她手中客棧地理位置絕佳。若是沒人護着,她一人怎守着住這塊肥肉。
可如今她已然淪落到需要賣立身之本的地步,而她背後之人卻絲毫沒有要出手之意。
“我……”
瞧着季璋一臉戒備的模樣,幺娘明白若是話說不清楚,她是不會接手的,甚至還會斷了二人本就淺薄的交情。
幺娘心一橫,問道:“不知王娘子可認識蘇官人?”
她怕聽不明白,還道:“嘉祐四年,父子三人名躁東京的那個蘇家大郎。”
“……怎麼說?”季璋一噎。
這又和蘇轼扯上了什麼關系?
幺娘深吸口氣,似是卸了下重重的包袱,“我家郎君乃澶淵晁氏晁端彥,與蘇家大郎同年登進士第,同為歐陽丞相門下弟子。”
“那這與蘇,蘇家大郎有何關系?”季璋還是沒想清楚其中的關聯。
幺娘不知想到了什麼,歎氣道:“陽羨本地的單錫官人、蔣家的蔣之奇官人皆與蘇大官人交好。之前常潤二州災情時,我家官人因蘇大官人的介紹結識了二位,故而我在此處紮根,他們或多過少有些照拂。”
害怕季璋不認識當地名人,幺娘還特地将那幾人的名字直白告訴她,以表誠意。
單錫,這名字她似乎在蘇府的賬冊中見過。撇開蔣姓那人不談,但凡單姓這人在陽羨,她便能推斷幺娘所言不假。
“所以此番賣店,是因你家郎君出了事情?”季璋當即想明白了其中的曲折。
若是這番,之前的疑問便迎刃而解了。就連之前她為何會在意她是不是官家娘子,也在此刻有了答案。
落井下石雖不可取,但在官場人人皆是泥菩薩,不是誰都能做那置之死地而後已的生死之交。
“···是。”幺娘猶豫片刻,開口應下了。
季璋話鋒一轉,蓦然将話題引回了最初的話題,“你家官人可是在陽羨?”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對旁人的家事并不感興趣。
幺娘明白她的顧慮,苦笑搖頭道:“王娘子放心,那地與陽羨相距甚遠。這也是我為何能安然無恙的緣由。”
季璋看向她哭笑不得的自嘲神情,忽然明白了什麼,起身将其扶起,“八百貫,我買了。”
猝不及防得到想要的結果,幺娘有種被砸暈的眩暈感,不禁問道:“王娘子不講講價嗎?”
季璋一行人看房選房時,她略有耳聞。故而在她來之前,已然做好了講價的準備,不曾想卻直接得到了心裡的預期價格。
“此去山高路遠,多餘的錢,幺娘就當是我送與的盤纏罷。”季璋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