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已至,鬲湖邊上的袅袅炊煙終于有了消停的趨勢。不再累加的白煙彌散在凜冽的寒風中,轉瞬間煙消雲散。
“吃飯喽!”二寶端着滿滿當當的粥碗,一路小跑着進了主屋。
墊後端着大湯碗馄饨的月牙和阿生緊随着進了屋,反手将尾随在身後的冷風關在了屋外。
目光觸及到桌上如糕點般的切片芋頭時,二寶不禁感歎道:“小公子可真貼心!居然還将焖芋頭都剝好了!”
這下就不用怕黑黢黢的指頭弄髒吃食和衣裳了。
蘇迨聞言下意識看向身旁的母親,得到季璋肯定的颔首,心裡的雀躍毫不遮掩,順着嘴角爬上了眼底,“寶娘子謬贊了。”
她們為這一桌作了貢獻,他作為家内的一份子怎能高高挂起呢?
而且參與其中,這感覺還……不錯。
為了讓大家都能嘗到赤豆粥和馄饨,季璋并未各自分碗,而是直接将調好味的馄饨和赤豆粥各自裝碗。如簡易自助餐般,衆人想吃什麼自取便好。
衆人落座,朝雲分發着碗筷,蓦然發現手中還剩了一份,驚覺那不請自來之人眼下已然不在屋内了。
她道:“娘子,掌櫃娘子已經離開了嗎?”若是還在院内,還需去尋人。
哪有撇下客人,主家開用的道理?
“嗯,就咱們自己人。”
被這一提醒,季璋猛然想起方才之事,道:“對了,明日朝雲和月牙與我出去一趟,我準備将那城外客棧盤下來。”
皆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有月牙和朝雲替自己打掩護,屆時若是想提額外的要求,場面也輕松緩和些。
二寶臉上閃過興奮,随即又浮現些許失落,甚至隐隐有蓋過喜悅之勢,“可是我不會做那勞什子太湖船菜,還有好多魚我也不會處理。娘子,這可如何是好?”
她可沒忘幺娘與她們介紹時說的那些話。客棧毗鄰陽羨城與太湖,卻沒有當地的特色菜肴,光是想想便覺在自砸招牌。
“店内的一切,連帶着人手和貨源一起轉手。你呀,大可放心。”季璋毫不避諱地将實情托出,安慰道。
二寶受到鼓舞,燃起了雄心壯志,“娘子放心,我定很快學會如何做陽羨當地菜。”她定不會拖自家娘子的後腿。
然而二寶臉上消散的憂愁并未消失,而是莫名爬到了朝雲臉上。與身旁恢複鬥志的二寶形成鮮明對比,季璋想不注意都難。
季璋出聲打趣道:“朝雲娘子也怕不會做太湖船菜嗎?”
被點名的朝雲挂上笑臉,随意遮掩道:“娘子說笑了,我隻是怕客棧的那些人不好應付。”
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不是隻适用于朝堂。
“這些,待明日見過幺娘後再說罷。”人有好有壞,一切都說不準。
季璋用公勺盛了幾隻冬筍馄饨放在蘇迨面前,随後招呼道:“開動吧,再不吃可就涼了。”
赤豆粥表面已然結成了一層粥膜,被熱氣裹挾上下翻滾的馄饨也因熱氣的消散沉了底。
兩種口味的馄饨皆做了兩碗,一碗隻加了鹽點味,意在嘗原味河鮮山珍;一碗則正常加了醬、苦酒、花椒、姜、蔥等調味品,眼下已然無法透過醬色的水面瞧見馄饨的去處。
“多謝娘子。”見蘇迨和季璋動了第一口,剩下四人這才敢動筷。
除了二寶,其餘三人皆是兩浙路之人。于她們而言,這馄饨雖好吃卻并不新奇,故而各自皆挑揀着自己的口味小口吃着,并未像二寶一般什麼都嘗上一嘗。
一隻原味河鮮馄饨與一隻原味冬筍馄饨前後入口,二寶品着嘴内混合的味道,蓦然感覺有些熟悉,“娘子,這和您之前用綠豆皮做的山海兜好像呀。”
這馄饨皮雖比薄如蟬翼的透明綠豆皮厚上不少,但吸汁的面皮卻将湯汁中的調味盡數吸入,拉近了“山”與“海”的關系,另有一番風味。
浸滿了河鮮湯汁的面皮變得格外滑溜,卻在牙齒咬破皮的瞬間乖巧。面皮反溢湯汁,充分與餡料融合,進一步激發了餡料的鮮嫩清香。
“真的嗎?”不同的吃法,居然也能吃出異曲同工之效。
聽見記憶中熟悉的吃食,蘇迨蓦然來了興趣。他随即起身,伸手探向搭在河鮮馄饨湯碗邊的公勺。
“真的,甚至還要更好吃些呢!”二寶如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好友般,滔滔不絕分享着自己的見解。
“欸!……”季璋來不及阻止,隻見自家兒子的手還未碰到那公勺,便悻悻然縮回手又坐下了,呆呆地望着自己碗中白花花毫無油水的幹巴巴馄饨。
果然像師傅說得那般,欲望的念頭一旦産生,便遲早會釀成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