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作為主廚卻猶豫了。他眼神複雜地盯着季璋，欲言又止似是有不同見解。
“好了好了，大家抓緊時間幹活兒吧。”
見衆人重新埋頭幹活，季璋将張大帶到一旁，問道：“張大，你可是有什麼想說的？”
張大努了努嘴，見季璋面上并無責怪之意，鼓起勇氣試探道：“二掌櫃，您方才才給我等漲了工錢。我知道此話一出，有些打壓士氣、煞風景，是您不愛聽的，但我張大既然承了您的好，就必須得說。”
“放心，我不會生氣。主廚放心說，我還指望你帶領我們客棧一舉奪魁呢。”季璋毫不掩飾表明自己的态度。
張大深吸口氣，似是作出了極大的決定，嚴肅道：“沒跟着幺娘掌櫃之前，我輾轉于陽羨富貴人家府中，對邵家的情況略知一二。邵家布莊膳食的生意是塊肥肉，旁人知曉，他們自家人怎會不知？邵家人自己族内都是明争暗搶的，娘子您覺得我們這些外人可能赢嗎？”
就算是赢了，這錢也是有命掙沒命花，屆時人财兩空。
瞧着視死如歸的張大，季璋倏然“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二掌櫃，你笑什麼？”張大蹙眉，眉間再現“川”字。
季璋蓦然收斂了笑意，“你與二寶對挑時，可想過之後會有席面單子找上門來嗎？”
“自然沒有，不然何必等到那時才……”張大矢口否認，聲音卻愈來愈小，最後甚至閉上了嘴。
季璋見其逐漸睜大的眼睛，便知他明白了自己的真正用意。
她望着廚房内有條不紊忙活的衆人，輕聲道：“我不知你們幺娘掌櫃因何緣故選擇落腳此處，生意不錯卻絲毫沒有進城發展的打算。”
季璋一頓，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如今這店既然由我管理，我便要将它做大做強。城内是更好的發展天地，我有何理由不去？”
這城外客棧，隻是她在陽羨城内落腳的跳闆罷。
張大難以置信道：“所以二掌櫃您，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赢？”頭一次見将口号喊得當當響，實則卻壓根沒有勝負心的。
“對。”
季璋利落回道，甚至還補充道：“正如你與二寶那場‘切磋’，我隻需你們将自己的名聲打出去，讓陽羨城内的百姓知曉你們的手藝，這就足夠了。”
想起張大面色凝重的起因，她繼續道：“不過總得尋個由頭讓你們努努力，精進精進自己的廚藝。屆時上台，莫丢了咱們客棧的臉面。”
确認自己不會被攪進邵家這方涉及生死的泥潭後，張大如釋重負松了口氣，臉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信誓旦旦道：“二掌櫃放心，我定會盯死手下這群小崽子，讓他們不敢松懈，日日夜夜精進廚藝。”
“張大你作為主廚，咱們客棧的排面，可不能借此偷懶。”季璋揶揄道。
不知為何，張大兀然想起了自己輸給二寶的場景，赧然道：“二掌櫃放心，我定不會再出現那番醜态。”
“對了，”
正事談完，季璋毫無征兆扯開了話題，“我想向張大廚打聽一個人。”
張大豪爽道：“二掌櫃不妨直說，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就是不知二掌櫃想問誰。”
“周安。”
*
午膳未到，清晨駛離的馬車重新出現在王宅前。
“娘親，您回來啦。”屋内的蘇迨聽見門口的動靜聲，小跑着出了屋。
如今他雖已還俗，但頭發還未長出，故而仍然帶着那頂柔順的兔毛小帽。
瞧着迎接自己的好大兒，季璋情不自禁摸了摸他的頭，問道：“你屋子拾掇好了嗎？”
“還沒呢，阿生娘子和朝雲娘子在幫孩兒整理。”蘇迨仰頭回道。
見母親手中拎着屠蘇酒，他下意識伸手順勢接過兩壺。
月牙停放馬車，季璋拎着剩餘的一壺屠蘇酒牽着蘇迨先進了屋，“二寶呢？”
往日，她都會跑着她迎接自己的。怎地今日有事尋她，人就不在了，當真是“女大十八變”。
蘇迨回道：“寶娘子在廚房做膠牙饧，說是能讨個好彩頭。”
“迨哥兒你回屋忙去，我與二寶說些體己話。”季璋接過蘇迨幫忙拎的酒，徑直進了廚房。
蘇迨識趣地不再過問，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瞧着背對着自己正在拉糖的二寶，季璋把酒一放，将門一關，開門見山問道：“二寶，周安是誰？”
二寶聞言扭頭瞧見是自家娘子，來不及擦汗氣喘籲籲道：“娘子您回來啦，您方才說什麼？”
經過熬煮的棕褐色極其粘滞，故而拉糖極其考驗體力。
季璋拿出帕子給二寶擦了擦額頭的汗，然後拿起一旁的襻膊将自己的袖子系上，加入了拉糖隊伍。
她重複道，不過聲音緩和了不少，“今日我去腳店，遇見了一詢問你去向的小厮。瞧那模樣，似是對你十分上心。”
季璋定定地看着二寶，隻見方才還未紅的脖子與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
看來，這倆是兩情相悅啊。
二寶故作鎮定道：“娘子說的是那人可是在廚房遇見的？”
“不是，是他自己跑到我跟前來問的。”季璋道。
一下車，這周安就蹦自己面前來了，這應該不算是扯謊。
二寶的臉又紅了些，季璋站在一旁隐約感覺她在冒熱氣，和早先在廚房瞧見的蒸籠一樣。
“那，那他可有與娘子說什麼嗎？”二寶結巴道。
季璋明知故問道：“他說他叫周安，然後還喊我娘子。你認識他嗎？”
自幺娘将客棧交與她後，店内所有人都叫她二掌櫃。這聲娘子是随誰喊的，不言而喻。
“認識的，還……”
二寶支支吾吾似是在猶豫是否要将二人的關系告訴她，季璋卻蓦然開口打斷了她，“如果他能在邵家的招标擂台賽上名聲大噪，在我這的第一關算是過了。”
二寶一愣，後知後覺自家娘子方才分明是在調侃自己，又羞又惱道：“娘子，您早就知道了？”
“今日瞧見他才知曉的。”季璋老實道。
二寶回味着自家娘子方才的話，又道：“娘子您方才的話……是同意我們的事了嗎？”
季璋堅定搖頭，“他要想真正和你在一起，先過了我這層層關卡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