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商行掌櫃做主包下房屋修整,薦來匠人據說在工部挂了名的,手藝極好,隻是凜冬時節灰漿上凍,一時三刻怕是完工無望,不過慢工出細活,裝修的事太重要,杜瑾期盼得也高,一點兒也不催促,過契時比着約定價錢多壓了十兩銀以供開銷。如此一來,出宮時老李頭給的賠償款已去七八。
房子的事時日還長,杜瑾也不幹等着,乘各處商鋪尚未關門過年,緊趕慢趕定制家夥什。
本朝冶金技術已然十分發達,隻是原料開采難得,精鐵制品多打造刀戟鎖甲供給軍隊,尋常不易見着;隻是此物雖有價無市,但找對路子卻不難得。尋訪幾個冶金鋪子無果,杜瑾思索後照樣帶着新制的米果饴糖拜訪内造司那位掌事大人。民間鐵器不常見,可不代表官造辦也沒辦法啊,隻要多多花上些銀錢罷了。
杜瑾不貪多,隻請人幫着打兩口鑄鐵鍋并幾隻鍋鏟大勺,掌事大人頗有些人脈,倒沒讓人多花冤枉錢,隻千叮咛萬囑咐下回登門可要多帶甜食,貪吃模樣很是無賴。
至于新家所需薪柴米面,醬醋糖油等消耗品,卻是由張家兄嫂張羅,從西市相熟鋪子裡訂購,又引見了店主,許是新主顧上門,價錢倒比坊内便宜許多。回程途中,三人順路拐進延福坊,一同查看了新房裝修進度,許是聽說後宅加砌完火牆後不再過多改動,阿嫂一時着急不過,又帶着杜瑾往成衣店去,購置了好幾床厚實楊絮褥子,還托阿兄關系,從關外幫着弄回上好山羊絨裘被,風毛摸着極厚實,蓋着定然保暖得很!
接連幾日忙碌,前頭鋪面雖還整饬着,後宅卻已有幾分煙火氣,勉強能居住樣子。不過人多紛雜,杜瑾一介孤女别府單過總是讓人不放心的,故而新年仍舊在張家過。
小孩子總是最好接近,杜瑾不過陪着練幾頁字,堆了幾回雪人,同挨了幾回罵,幾人關系已然十分熟稔,果然最親密不過共犯。聽說小姑要搬走,一時卸了氣力圍着耶娘哭鬧起來,連平日裡端方的小郎君,也惴惴不安起來。
“小姑也不走遠的,不過隔着幾坊,妞妞若是想我,便同我一起搬去,做小姑家孩兒,好不好?”
哈,這問題問一位五六歲小姑娘簡直蝦仁豬心,與“你是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一樣無解,果然,話音剛落,小姑娘不再哭鬧,直揪着耶娘衣角懦懦不做聲。阿兄心中欣慰,愛憐抱着女兒,徑直承諾定帶她常常拜訪,聽得此言,旁邊躲着的半大少年郎也長須口氣,面上又能做出端肅神色來假裝路過。
場面實在溫馨,杜瑾眼瞧着,腦中忽地也閃過一副相似場景來。
那是五歲時,舅舅家返京述職,也是如此般暫住在家中,表姐表兄最愛鬧,總帶着原身打雪仗堆雪人,或是架了梯子攀折紅梅插瓶,舅母頗通廚藝,做的松糕點綴花瓣最為應景;阿兄也如張家小郎君總端着臉色,隻時不時刷新在幾人玩耍處,假裝看書,實際上正幫着放風打掩護。後來舅父一家走時,自己也似妞妞般哭鬧,好像——好像舅父舅母也是如此詢問自己罷!
往事不可追,強忍住眼中濕意,杜瑾轉身悄悄揉了把眼眶,自顧去廚房幫着料理暮食。
小郎君已進了兩年學,字迹庶幾有分樣子,門楣上換的新桃符便是由其所寫,父子兩張貼時,不少行人都誇口的,很是得臉,遇着上門化緣的道人和尚,壓籃錢也比往年更豐厚。
張家朝食店所賣不過常見的環餅馄饨,口味不錯,花樣卻簡單,但羊肉胡椒價貴,不過薄利多銷罷了。打定主意年後搬離,杜瑾便想着教授阿嫂些早點方子,即多添風味,食材成本也可壓下些許。
本朝蔬菜種類不多,坊間最易得的便是韭菜,一年四季都有供應。雞蛋也便宜得很,一文錢可購得三枚,此二者相合做餡,不論是包餃子或是炸油餅,味道都是極好的。
精鐵不易得,張家做着吃食買賣,所用小釜也是金屬打制,瞧着像是銅鐵參半的。熱油冒起微微煙氣,倒進攪散的雞蛋液,頓時膨脹冒泡,因着要做餡兒不必太老,隻用木鏟劃散即可出鍋;洗淨切好的韭菜趁熱下鍋,水分迅速蒸發,稍微變色時倒進蛋花翻炒,不必太久,韭菜熟過頭口感便要發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