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你把他給我,我便立即放了你們,這裡不是有一艘船嗎,你們大可一走了之,絕不用擔心我能追得上。”
黃诼一直漫不經心,此刻眸色才深沉起來。
“怎麼,他的命是命,你的手下們就不是命了嗎?”
“裴大人憑什麼覺得,你能跟我談條件?”
長發飛起,瞬息之間,狂嗥已經架到對方脖頸。
“借你一用。”
黃诼以裴瀝青為質,一行人順利登上大船。
岸上之人面面相觑,裴瀝青臉色鐵青:
“你們上啊,怕什麼?本官死不了!”
“大人……”
誰也不敢第一個上,眼睜睜看着客船起錨。
河流湍急,不一會兒岸上的人影就成為黑點。
黃诼縛住裴瀝青的手,把他丢到角落。
秋蒲從船艙裡出來,一邊給文沁披上披風,一邊忍不住笑出聲:“呦,裴大人,又見面了。”
“老實點兒,别亂動!”
黃明坐在旁邊,單手磨劍,眼神兇狠,咔咔冒出火星子,文沁很擔心裴瀝青會立即死在船上。
秋蒲端出一個藥碗:“公子,該喝藥了。”
文沁一口氣喝完,含上一顆蓮子糖,擡頭卻見裴瀝青眼神陰沉地盯着自己。
“裴大人?”文沁拿起糖袋子,“你要吃?”
“……”
“不給他。”
一隻粗糙有力的手伸過來,抓起一把扔到嘴裡。
蓮子糖嘎嘣嘎嘣地在黃诼嘴巴裡炸開,文沁被氣到:“你吃這麼多幹嘛!”
“這有什麼,到西京為兄給你買一車。”
“可是……”這是柳娘子送他的啊。
幸虧秋蒲随身帶在身邊,他路上這才有的吃。
文沁小心翼翼地把袋子收好,然後歉然地對裴瀝青道:
“抱歉,我也剩的不多了。”
裴瀝青嘴角直抽,誰稀罕他一塊糖似的。
黃诼手搭涼棚,觀察遠處的河面,裴瀝青嘲諷道:“你去西京?騙鬼呢?文國公容得下你?怕不是直接送死。”
黃诼看了文沁一眼,見他低頭在忙什麼,并不在意的樣子,這才道:
“裴大人如此關心本侯,本侯當真是感動。不如這樣,你棄暗投明,本侯不計前嫌,依然把你當作心腹。”
“你也配!?”裴瀝青脖子爆出青筋,“也就是個落水狗,幾時淹死都不知道,還敢大言不慚?黃诼,你哪裡來的臉啊?”
黃诼認真道:“姓齊的能給你什麼,本侯也給的起。”
裴瀝青扭頭道:“文大公子,你小心被人騙了。物是人非,你眼前這個人,早已經不是當初的忠勇侯了。”
文沁并不搭理他,忙着用牙齒咬斷線頭,把補好的發帶比劃比劃,黃诼得意地看了裴瀝青一眼,把腦袋伸過去給文沁束發。
裴瀝青盯着親昵的兩人,冷笑一聲。
文沁有些不好意思,他跟小侯爺一起長大,越大感情越和睦,從前習以為常的動作,如今被裴瀝青目光灼灼地盯着,反而不自在了。
他把發帶打好結,發現小侯爺五官越發深邃了,從前束發時還能像一個十幾歲潇灑的少年,如今氣場越發強勁,任誰也不會輕易小看了去。
“不知道這一年吃了多少苦。”文沁心裡想着,嘴裡也說出來了。
黃诼眸色深沉,他想起之前當着衆人把文沁摟到懷裡,那纖細的腰肢仿佛不堪一握,心頭一熱,起身便走到船舷邊上。
“呵呵。”
裴瀝青繼續冷笑,文沁終于惱了:“你老盯着我幹嘛!”
“太子妃娘娘,别忘了你的身份。”
文沁一怔,臉頰泛起紅潮,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
“你有病!”
轉身走進船艙,把門一關。
“該死的裴瀝青!”他憤憤罵道,心虛的胸膛卻砰砰直跳,怎麼也靜不下來。
秋蒲在一旁看着,上前道:“公子休息一會兒吧,這些日子都沒睡過好覺,别再病倒了。”
文沁點頭,一沾枕頭就睡了一個多時辰,再睜眼時已經傍晚了。
隻聽得外面淅淅瀝瀝,文沁打開艙門,果然下雨了。
寬闊的河面煙雨蒙蒙,遠處隐隐閃爍着昏黃的燈光。
船尾處傳來飯香,衆人都在吃飯,隻剩裴瀝青一個人坐在甲闆上風吹雨打,好不可憐。
文沁找了一副鬥笠和蓑衣,想着給他穿上,可是裴瀝青冷傲撇頭,表示自己不稀罕。
“不稀罕就算了!”
秋蒲從船尾過來,把兩個面餅扔給他,也不管他怎麼吃,就把文沁拽到檐下。
“公子仔細着涼。”
剛說完,文沁就連着阿嚏兩聲,吓得秋蒲趕忙把他拉到床上,用被子蓋得密不透風。
小侯爺看着他喝完藥,說:“一會兒靠岸,為兄有些事要去辦,過兩天在前面慶州集合。”
文沁點點頭:“慶州我曉得,從前來過。”
兩年前文沁入京,曾經路過慶州停過一段時日,是以印象極深。
“就在咱們之前住過的那個院子,等我。”
文沁乖巧點頭,黃诼心裡柔軟極了,看着他低垂的眼睫毛,千言萬語竟不知說些什麼。
最後狠心起身,走到門口時,背對着文沁:
“阿沁,等到了慶州,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文沁愣愣地“嗯”了一聲,其實他想說不解釋也可以,不管什麼時候我都相信你。但小侯爺走的太快了,以至于他隻來得及嗯一聲,便看到那個玄色的背影迅速隐沒在煙雨的月色中。
然後文沁打開了一張小紙條,是他給裴瀝青戴鬥笠時,對方示意自己拿的。
他看完紙條,撕成了細小的碎片,又用殘餘的藥汁在桌子上寫了字。
雨越下越大。當客船短暫停泊又重新啟動時,誰也沒注意,一個單薄的身影穿過雨簾躍入水中。
當秋蒲發現船艙内空空如也的時候,渾身濕透的文沁早已經遊上岸,消失在朦胧的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