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剛過,青雲劍宗主峰的演武場上已經聚集了數十名弟子。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大課,由各峰長老輪流執教,今日恰逢白暮雪主講“寒霜劍式精要”。
謝長宴站在弟子隊列最前方,腰杆挺得筆直。自從正式拜師後,他在宗門内的地位水漲船高,但随之而來的也是更多的目光和期待。此刻他能感覺到身後那些探究的視線,有好奇的,有羨慕的,當然也少不了嫉妒的。
“肅靜。”
清冷的聲音從演武場入口傳來,人群立刻鴉雀無聲。白暮雪一襲白衣,銀發用玉冠束起,腰間霜吟劍在晨光下泛着幽幽藍光。他步履從容地走到場中央,目光掃過衆弟子,在謝長宴身上停留了半秒。
“今日講寒霜劍法第三式‘蒼松迎客’。”白暮雪開門見山,“看好了。”
霜吟劍出鞘,白暮雪身形一動,劍光如雪。那看似簡單的一招‘蒼松迎客’,在他手中竟有千般變化。劍尖輕挑如松枝迎風,劍勢卻沉穩如山,剛柔并濟,看得衆弟子目瞪口呆。
“該你們了。”白暮雪收劍,示意弟子們練習。
謝長宴深吸一口氣,拔出初雪劍。這招他私下練過多次,自信能夠完美呈現。他按照記憶中的動作起手,劍尖劃出一道弧線,然後——
“停。”
白暮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謝長宴動作一僵。
“你這式‘蒼松迎客’,”白暮雪面無表情地評價,“迎的不會是瞎子吧?”
場邊傳來幾聲壓抑的偷笑。謝長宴耳根發燙,卻見白暮雪已經走到他身後,一隻手搭上他持劍的右腕。
“手腕下沉三寸。”白暮雪的聲音近在耳畔,呼吸拂過耳尖,“劍不是棍子,要活起來。”
謝長宴能清晰地聞到師尊身上雪松的氣息,混合着一絲清冷的劍氣。這距離近得讓他心跳加速,持劍的手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呼吸亂得像隔壁丹爐炸了。”白暮雪皺眉,“靜心。”
謝長宴努力平複心跳,按照師尊的指導調整姿勢。白暮雪的手掌冰涼如玉,卻意外地讓人安心。他引導着謝長宴的手腕畫出一個完美的弧度,劍尖在空中留下一道銀亮的軌迹。
“感受到了嗎?”白暮雪問。
謝長宴點頭。這感覺奇妙極了,仿佛劍成了手臂的延伸,心意所至,劍鋒所指。
“重來。”白暮雪退後一步。
謝長宴再次起手,這次動作流暢了許多。他能感覺到初雪劍與自己的呼吸同步,劍氣在經脈中自然流轉。
“勉強及格。”白暮雪評價,轉向其他弟子,“看到了嗎?要這樣——”
“寒霜劍尊什麼時候這麼有耐心了?”後排一個弟子小聲嘀咕。
“噓!那可是他唯一的親傳弟子......”
白暮雪耳尖微動,顯然聽到了議論,但并未理會。他繼續指導其他弟子,言辭依舊犀利,但再沒有像對謝長宴那樣手把手教學。
一個時辰後,大課結束。弟子們三三兩兩離開演武場,謝長宴正要跟上,卻聽白暮雪道:“謝長宴留下。”
待衆人走遠,白暮雪才開口:“剛才那招,再做一遍。”
謝長宴依言演練。這一次,他心無旁骛,劍招如行雲流水,劍氣在劍尖凝聚,隐隐有霜花浮現。
“嗯。”白暮雪隻是簡單應了一聲,但轉身時,謝長宴敏銳地捕捉到他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
這個發現讓謝長宴心頭一熱。師尊雖然嘴上不饒人,但心裡是滿意的!
“别得意。”白暮雪頭也不回地說,“明日寅時,校場見。”
“是,師尊!”謝長宴響亮地回答。
回到寒霜居,謝長宴在院中繼續練習今日所學的劍招。練到第三遍時,他忽然想起什麼,停下動作,摸了摸後腰——那裡有一處舊傷,是上次試煉時留下的。這幾日練劍過度,傷口隐隐作痛。
“嘶......”他輕輕按了按傷處,決定去藥房找點金瘡藥。
藥房在白暮雪主屋的偏室,謝長宴輕車熟路地推門而入。剛踏入房間,他就愣住了——師尊正背對着門,脫下外袍,露出白皙的後背。而讓謝長宴震驚的是,那本該光潔的背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疤痕,有些已經泛白,有些還帶着淡淡的粉色,顯然是新傷疊舊傷。
“師、師尊......”謝長宴失聲叫道。
白暮雪迅速披上外袍,轉身時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誰讓你進來的?”
“弟子知錯!”謝長宴慌忙低頭,“我是來拿金瘡藥的......”
白暮雪神色稍緩:“傷哪了?”
“後腰......舊傷有些發炎。”謝長宴老實回答,目光卻不自覺地往師尊背上瞟。那些傷痕看起來像是鞭傷和劍傷,有些甚至深可見骨。難以想象一向強大的寒霜劍尊身上會有這麼多傷疤。
白暮雪從藥架上取下一個青瓷瓶,遞給謝長宴:“每日兩次,塗在傷處。”
“謝謝師尊。”謝長宴接過藥瓶,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師尊背上的傷......”
“舊傷。”白暮雪打斷他,“不必多問。”
謝長宴識相地閉嘴,但那些猙獰的傷疤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師尊那麼強,誰能把他傷成那樣?
“出去吧。”白暮雪下了逐客令,“記得塗藥。”
謝長宴躬身退出,輕輕帶上門。回到自己房間,他脫下衣服,對着銅鏡塗抹藥膏。藥膏清涼,很快緩解了傷處的不适。但比起身體上的疼痛,他更在意師尊背上的傷。
“那些傷......”謝長宴喃喃自語,“看起來像是受刑留下的......”
塗完藥,他躺在床上,思緒萬千。不知不覺間,窗外已是日暮西沉。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院中傳來,接着是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謝長宴警覺地坐起:“誰?”
沒人回答,但桌上多了一個油紙包。他走過去打開,裡面是幾枚晶瑩剔透的靈果,散發着誘人的香氣。油紙内側還印着幾個小字:‘乖徒專屬’。
“這是......”謝長宴拿起一枚靈果咬了一口,甜美的汁水立刻充滿口腔,一股暖流從胃部擴散到四肢百骸,連傷處的疼痛都減輕了許多。
他忽然想起什麼,從床底下拉出一個小木箱。打開箱子,裡面已經堆了七八個同樣的油紙包,每個内側都印着‘乖徒專屬’。
“果然......”謝長宴嘴角不自覺上揚。這些靈果每次都在他被師尊嚴厲批評後神秘出現,時間長了,他就起了疑心。今日特意假裝睡着,果然抓到了‘現行’。
“口是心非的師尊......”他小聲嘀咕,心裡卻暖暖的。
次日寅時,謝長宴準時出現在校場。白暮雪已經在那裡了,正在擦拭霜吟劍。晨光熹微,為他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與平日裡的冷峻截然不同。
“師尊早。”謝長宴行禮。
白暮雪點頭:“傷如何?”
“好多了。”謝長宴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問,“師尊給的靈果很有效,謝謝您。”
白暮雪擦劍的手一頓:“什麼靈果?”
“就是......”謝長宴差點笑出聲,“印着‘乖徒專屬’的那些。”
白暮雪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在這胡說什麼?還不快練劍!”
謝長宴乖乖拔出初雪劍,開始演練昨日學的‘蒼松迎客’。這一次,他刻意放慢動作,力求每個細節都完美呈現。
“手腕再沉半寸。”白暮雪在一旁指點,“對,就是這樣。”
謝長宴按照指導調整,果然感覺劍招更加流暢。他連續演練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好。
“勉強能看。”白暮雪評價,但眼中閃過一絲滿意,“今日學第四式‘雪落無聲’。”
就這樣,從寅時到辰時,白暮雪耐心地教導謝長宴新的劍招。雖然言辭依舊犀利,但比起大課上的毒舌,私下教學時明顯溫和許多。
“師尊,”休息時,謝長宴忍不住問,“為什麼您在大課上那麼......嚴厲?”
白暮雪看了他一眼:“嚴師出高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