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昭華公主是否願意,和親之事已傳至北狄王庭。
北狄可汗欣然答應,數日後,北狄使團浩浩蕩蕩駛入長安。
春寒未散,長安城朱雀大街上卻已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人群争先踮着腳往前擠,或是推開雕窗探頭張望。
鴻胪寺卿在城門迎接使團,一番虛情假意的寒暄過後,一行人穿過朱雀大街。
北狄以騎兵開道,騎兵皆戴狼皮帽,腰懸彎刀,鐵蹄踏過青石闆,震得周遭百姓心底發怵,身體不由地往後撤了幾步。
鐵騎的身後是北狄正使,阿史那羅延。
阿史那羅延,是北狄大王子的心腹,他騎在高大的駿馬上,左耳金環晃得人眼花。
有小兒好奇地伸長了脖子,阿史那羅延忽地轉過頭,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那小兒瞳孔大震,驚吓得嚎啕大哭起來,隻見他右頰一道猙獰的舊疤從眉骨斜劃至嘴角。
一笑,更加驚悚駭人。
他忽然大笑,抓起腰間皮囊灌了一口馬奶酒,随即道:“這中原小兒,膽子倒比草原的兔子還小!”
其随從也跟着大笑幾聲,嘴裡說着幾句北狄胡語。
長安百姓聽不懂,但跟随在鴻胪寺卿身後的蕭回舟聽進了耳中,瞬間,面色變得難看至極。
他雖然說不上通曉北狄胡語,但他在西域時,也曾與北狄的人打過一些交道。
這幾句話分明是嘲笑他們大晟懦弱,在北狄,膽小懦弱的人隻配喝馬尿……
蕭回舟眸光瞥向身前的鴻胪寺卿正,隻見他面色不變,仿佛也和一旁的百姓一樣,聽不懂北狄胡語。
但這怎麼可能!
大晟與北狄交戰多年,文書往來密切,身為鴻胪寺卿正,對北狄胡語和文字再熟悉不過了。
蕭回舟的目光微微往下,這才發現,卿正大人緊攥着手,指節都已變得青白。
一行人走到朱雀大街盡頭,隻見一隊儀仗早已等候多時。
宰相蕭伯瑀緩步上前,拱手一禮,聲音清朗,“使君遠道而來,舟車勞頓,陛下特命本相在此相迎,四方館已備好酒食,請使君稍事歇息。”
阿史那羅延翻身下馬,動作矯健如豹。
他刻意放慢腳步,鷹隼般的目光打量着眼前這位大晟宰相。
身姿挺拔如松,說話間氣息沉穩,少見的沒有文官常見的虛浮之氣。
片刻後,阿史那羅延收起桀骜之色,笑着道:“有勞了。”
蕭伯瑀神色如常,繼續道:“使君這兩日可在長安遊覽,三日後,陛下将在紫宸殿設宴款待。”
“哦?”阿史那羅延繞有興趣,“我們初來乍到,不知宰相大人能否帶我們遊覽一遍長安?”
讓一國宰相親自引使團遊樂,這明晃晃是在挑釁,也是在試探大晟的底線。
空氣驟然凝滞。
蕭伯瑀唇角微揚,眼中卻不見笑意:“使君說笑了,本相政務纏身,恐怕難以作陪,接風洗塵之事,一切皆由鄭大人主持。”
一旁的鴻胪寺卿正鄭觀連忙上前,朝蕭伯瑀拱手道:“下官立即安排。”
阿史那羅延眸光掠過一絲冷意,“不必了,我們自己逛一逛這長安就是了。”
“我們大晟乃禮儀之邦,使君遠道而來,禮不可失。”蕭伯瑀笑着,語氣卻不容置疑:“此外,長安城大,為使君方便,陛下已安排侍衛替使君開道。”
阿史那羅延大笑,臉上的疤痕扭曲得可怖,高聲喝道:“好!”
他猛地轉身,翻身上馬時,他故意攥緊缰繩,讓馬匹在蕭伯瑀面前揚蹄而起。
健碩的黑馬發出嘶鳴,前蹄在空中狠狠刨動,帶起的勁風吹動着蕭伯瑀的衣衫。
這一招他曾在邊境用過無數次,那些大晟官員百姓無不吓得面如土色。
然而蕭伯瑀紋絲未動,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走!”阿史那羅延厲喝一聲,猛地一夾馬腹,朝着四方館而去。
待北狄使團離開後。
長史王橫低聲道:“大人,這北狄之人未免太猖狂了……”
蕭伯瑀道:“慎言。”
接下來的兩日,長安城内可謂是雞犬不甯。
阿史那羅延縱容底下之人在朱雀大街上縱馬狂奔。
馬蹄踏碎了街邊小販的攤位,瓜果蔬菜散落一地,躲避不及者被馬鞭抽中後背,當場嘔血倒地。
可這些人又聰明得很,一邊肆意破壞,事後又以馬匹受驚為由,草草道歉了事。
第二日。
入夜,華燈初上,長安的夜市格外熱鬧,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北狄使團的到來,這兩日,夜市蕭條了許多。
但長安城的樂坊内,依舊一片載歌載舞。
阿史那羅延勒馬停在樂坊前,其身後數十名随從也緊随而至。
“這長安的美嬌娘唱起曲來,倒别有一番韻味。”阿史那羅延笑着,随即負手踏入樂坊。
北狄使團的到來,讓樂坊的坊主不知所措,隻能讓坊内最好的歌姬和舞姬來接待,生怕惹惱了這些人。
北狄之人非要讓長安的舞姬跳北狄的舞,幾個北狄的人則在一旁哼着草原的曲,舞姬哪敢不從。
這一舉動,讓原本在聽曲的世家公子不樂意了。
雅間内。
一位青衣公子倏地打開折扇,笑道:“小桃紅,給本公子唱一曲《塞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