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琵琶的樂姬手指一顫,《塞下曲》乃是前朝士人,為了抗擊北狄而寫下的詩,如今北狄使團就在隔壁雅間……
青衣公子掏出一塊銀錠,笑意不減,“有本公子在,你怕什麼?”
樂姬僵硬地笑着,隻得福身一禮。
“五月天山雪,無花隻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曉戰随金鼓,宵眠抱玉鞍。願将腰下劍,直為斬北夷……”
北夷自然就是指北狄王庭。
琵琶聲如珠玉落盤,樂姬的歌聲從婉轉到高亢,漸入佳境。
忽地,雅間的廂門被踹開,樂姬身體一顫,指尖劃過琴弦,發出裂帛的聲響,琴弦應聲而斷。
雅間内一片死寂。
樂姬隻瞥了一眼門外,隻見幾個怒目圓睜的北狄使團之人闖了進來。
她心底陡然一震,險些要跪下身來。
那幾人眼中殺意森然,其中一人怒喝一聲,猛地拔出随身彎刀,呵斥道:“賤婢找死!”
樂姬渾身發抖,指尖的血珠滴落在琵琶上,暈開一片刺目的紅。
喉間像被堵住了似的,說不出一句話,她害怕地看向青衣公子,卻見他一言不發。
就在那人要伸手拽她時,阿史那羅延緩步踏入雅間,擡手道:“慢。”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樂姬:“原來長安城最好的樂姬藏在這裡……”
他頓了頓,從腰間緩緩抽出一柄鑲金匕首,啪地放下,“既然如此,不如也唱一首我們北狄的《金帳頌》。”
《金帳頌》是歌頌北狄可汗征戰四方的曲子,若在長安樂坊唱出來……
樂姬面色慘白,不敢應聲。
雅間外,奉命護衛的禁軍侍衛早已按捺不住,其中一人開口道:“使君,樂坊有樂坊的規矩,請使君莫要為難。”
阿史那羅延目光斜斜地看向說話的侍衛,眸光一冷,“哦?我身在長安,想聽一首北狄的曲子,你們大晟就是這樣以禮待人的?”
侍衛面色鐵青,生硬道:“末将隻是奉命行事。”
話音未落,阿史那羅延身後一人突然暴起,一腳踹向那侍衛胸口。
“砰——”
侍衛猝不及防,被踹得踉跄後退,撞翻案幾,杯盞碎了一地。
樂坊内瞬間劍拔弩張,禁軍紛紛拔刀,北狄使團之人亦抽刀相向,寒光凜冽。
空氣凝滞,殺機一觸即發。
阿史那羅延卻怒喝一聲:“放肆!這裡是大晟長安,不是北狄,爾等卻敢在此撒野?”
看似在訓斥自己的部下,可目光卻看向周圍的長安禁軍侍衛,随即道:“滾出去!”
那部下不敢違逆,咬牙收刀退下。
此人名為阿勒烏木罕,借機離開樂坊後,他極快地甩掉跟蹤在後的長安侍衛。
而後,徑直朝着宰相府而去。
隻不過,宰相府層層森嚴,待他好不容易越過閤牆,卻撲了一個空。
阿勒烏木罕暗暗啐了一口,而後準備回去禀告,卻在宰相府後面的一條街道上,看見了兩道身影。
見到其中一人的面容後,阿勒烏木罕眼中閃過驚豔之色。喉頭滾動間,他鬼使神差地踏出陰影。
不遠處,趙從煊忽地停下了腳步。
身旁的小太監不解,納悶道:“殿下……”
話音未落,小太監便看見了身前那一道虬髯的身影,是北狄使團之人。
阿勒烏木罕咧起嘴角,用着不太熟練的中原話開口道:“小公子生得這般俊俏,不如随我回北狄,我們草原上的馬奶酒,最配美人……”
小太監神色羞怒,七皇子殿下雖然無權無勢,但也是矜貴的殿下,豈容這北狄蠻夷羞辱!
他正欲呵斥。
一旁的趙從煊餘光瞥見街道盡頭駛來的馬車,他緩緩擡頭,随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阿勒烏木罕,草原最強壯的漢子!”
趙從煊唇角微微勾起,而後傾身上前,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也配?”
阿勒烏木罕聞言,瞳孔驟然收縮,臉上橫肉猛地一抖。
“你——”他暴怒一聲,反手抽出腰間彎刀,寒光一閃,刀刃直劈趙從煊面門!
趙從煊卻不閃不避,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小太監見狀,渾身發冷,連忙擋在殿下身前。
就在彎刀即将落下之時,一聲怒喝傳來,“住手!”
蕭伯瑀從馬車下來,目光微冷,身後數十名禁軍侍衛已将幾人團團圍住。
阿勒烏木罕的彎刀懸在半空,卻隻能不甘地收手。
“使君這是何意?”蕭伯瑀聲音不疾不徐,卻已生出怒意。
北狄之人在大晟長安,當街刺殺大晟的子民,何其猖狂。
阿勒烏木罕額頭滲出冷汗,卻仍強撐道:“是他辱我在先!”
蕭伯瑀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趙從煊身上,隻見他垂首低眉,手指攥着衣袖,像是被人污蔑又不敢出聲的樣子。
“蕭大人,絕無此事啊!”小太監連忙跪下身來為殿下證言,聲音哽咽道:“反倒是……這使君要我們殿下随他回北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