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是個金丹期。
那些天工閣弟子并非一味奉承,這位武陵劍派的少主在修煉一道上确實有點天賦,和盧家那個築基期不同,以現在的情況驟然對上金丹期就是林浪遙也不敢托大。
祁子鋒擡手接住如流矢般飛來的長劍,看也不看劍長成什麼樣,隻覺得還算趁手,掐了個劍訣便揮出帶着金光的一劍朝林浪遙劈去。
林浪遙勉強接下,青雲劍卻被震得差點脫手飛出,腳步也有點踉跄略顯狼狽,背脊重重撞在樹幹上,他身後的林子被劍風摧落得斷枝折葉滿天飛綠,天工閣弟子見這邊一言不合打起來了,連忙跑進大殿裡去通風報信了。
“起來,繼續啊。”祁子鋒無不嘲諷地說。
他提着劍走近,以劍尖輕佻地挑起林浪遙的下巴,準備好好欣賞一下對方恐懼的神色,卻對上了一雙眸光炯炯的漆黑眼睛。
“如果我是你,絕不會在對手還有還擊之力的時候停下來說話,”林浪遙被劍尖挑得仰起頭,說出來的話仍氣死人不償命,最令人惱火的是,祁子鋒甚至從那眼神中看出了一絲憐憫,“你的劍心不穩,出劍太慢,你在猶疑什麼。因為這不是你的劍?”
祁子鋒握劍的手幾不可見地顫了一下,沒想到就這麼被一個陌生人輕而易舉地道破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祁子鋒原本也有一把佩劍,由武陵劍派傳世的一塊玄鐵鑄成,從他十一二歲剛開始煉氣修道時便一直陪着他,但那把劍卻在他下山曆練的時候丢失了,祁子鋒遇上一個修為高深的魔物,他僥幸撿回一命,劍卻折在魔物的手上。從那天起,武陵劍派天之驕子一般的祁少主便一蹶不振,掌門夫婦為他搜羅來天南地北各種寶劍法器都入不得祁子鋒的眼,掌門夫婦無奈了,讓他到知名的煉器門派天工閣來碰碰運氣,祁子鋒原以為這次也一樣會失望而歸,卻突然看見了林浪遙的劍,起了興趣。他其實也沒有真的想要奪人所愛,不過想把劍讨過來仔細看看,但林浪遙卻那麼對他出言不遜,用他最為刺痛的事情來嘲諷他,最後還一語道破了他的秘密。
祁子鋒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惱火,如果不是還記得自己是個名門正派,說不定當真叫林浪遙一劍封喉。
林浪遙可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見他分神了,當即暴起一腳踹在祁子鋒身上,從他劍下脫走。
祁子鋒吃痛後退幾步,又被激怒了,飛身上前以劍指着林浪遙。普通人在這種時刻或許會避其鋒芒,但林浪遙是林浪遙,他不閃不避,面沉如水,衣袂翻飛成疾風掣電,反而迎劍而上,他手裡的劍同時也指着祁子鋒,如果祁子鋒不收勢,兩人必然會同時被彼此的劍捅個對穿。
祁子鋒瞳孔驟縮,眼見明晃晃的劍光越逼越近,林浪遙清俊的臉龐仿佛都變化成魔物黑氣蒸騰的模樣,少年人潛藏在心底深處的恐懼被翻了上來,死亡仿佛已經收攏他的脖頸——
祁子鋒閉上眼睛,在最後一刻還是硬生生轉了方向,重重摔在地上。
林浪遙見他避開了,幾步站定後回手收劍歸鞘,看見少年摔得狼狽連劍都脫手摔了,難得生出那麼一絲可能稱之為同情的情緒,正想着“要麼上去扶他一把?”突然頭頂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說道:“——他說的沒錯,你在猶疑什麼,你在怕什麼?堂堂武陵劍派少主,竟然在與人交手時因懼避戰,如何堪稱劍修。”
與着聲音一起出現的是一股極具有壓迫性的強者氣息,林浪遙忽然感覺呼吸一窒,能有這樣氣息的人,起碼是宗門長老級别的存在。
林浪遙擡頭,看到一個玄衣男子抱着劍從天而降,他看都沒看摔在地上的祁少主一眼,那雙英挺的眉眼直直望向林浪遙,饒有興趣地說:“你叫什麼名字?”
林浪遙沒有回答,因為他在思索武陵劍派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人物,他以前去打架的時候怎麼沒見到,如果見着了,說不定得好好切磋一回。
玄衣男子見他不回答倒也不生氣,又說了一句,“我見你根骨不錯,是個造化之才,沒有修為都敢與金丹期拼上來回,天生是個當劍修的性子,你……有沒有興趣與我學修劍?”
“……”
祁子鋒從地上爬起來,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失聲道:“邱師叔!”
玄衣男子這才看了他一眼,揚眉示意“你待如何?”。
祁子鋒咬咬牙說:“師叔,你,你怎麼能收這樣一個人為徒。”
玄衣男子說:“可是我看他有眼緣。”
祁子鋒感覺自己簡直聽到了世上最荒謬的事情,滿臉難以接受。
這可是他們劍派實力第一的鎮派高手,滿地劍修中最能打的那個劍修,邱衍天資不凡劍術超衆,或許比之欽天峰的那一位也不差——之所以說“不差”,還是因為邱衍先前一直在閉關,沒有和那位交手的機會——他的實力放眼整個修真界,都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祁子鋒從小就崇拜這位師叔,掌門夫婦不止一次委婉地朝邱衍提議想讓他收祁子鋒為弟子,邱衍都沒同意,而現在,他居然要收這麼一個來路不明的無名之輩為徒?!
想到這裡,祁子鋒忍不住轉頭對林浪遙怒目而視。
被瞪了一眼的林浪遙……林浪遙簡直要對這個劍派的人忍無可忍了。
先來一個“少主”想要他的劍,又來一個“師叔”想要收他為徒,真是莫名其妙,他這輩子遇見不開眼的人都沒今天一天遇見的多。
“我有師尊了。”林浪遙按捺着脾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