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茫然地望着他,似懂非懂。彼時,他尚且不知道這是怎麼樣的諾言,但從此,“師父”兩個字的份量便深深地壓在了心底。
“後來溫朝玄找到我,”夢祖說,“在離開蓬山前我許諾過他,他有兩次機會可以請我出手相助,至于是做什麼事,由他自己決定。而這其中一次的機會,他讓我探明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并且請我抹消掉那段記憶。”
林浪遙從回憶裡掙脫出來,發現自己還坐在那棵巨大的樹下,不知時間過去多久,碎玉一樣的白花落了他滿身滿懷,他低頭看了看,啞聲說:“既然抹去了,你又何必再讓我想起。”
夢祖想說話,看清他的模樣後,又失聲片刻,歎了口氣才道:“因為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最好還是在你想起來以後才好解釋。”
“你不是想知道你師父的過往,想知道我和你師父是如何相識的嗎。”
林浪遙感覺臉上一片濕冷,用衣袖胡亂抹了一把,竟抹下來一手水痕。
他怔怔盯着自己的手發呆,就聽見夢祖說道:“你或許知道你師父有天命在身,但你應該不知道這天命的具體内容吧。”
林浪遙搖了搖頭,“他隻和我說過,他要找一個命中注定的化劫之人。”
“那他有沒有和你說過,找到這位化劫之人後,他要做什麼?”
林浪遙看看夢祖,不太明白。
夢祖心裡也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說的一番話或許有些殘忍,但又不得不讓他明白,紅塵千幻大夢一場,癡兒也該醒了。
“我與他相識的契機,源自于他來蓬山求道,請我傳授給他給推演之術。他說他要去人間尋一個人,找到那個人後,将他收為徒弟。”
……
溫朝玄坐在林浪遙屋門外的小亭子裡,左手拿着一卷書,右手邊放着給林浪遙調理内傷的丹藥。他坐了很久,書卻始終沒有翻過頁,心思根本沒有辦法集中在這上面。
林浪遙走後,溫朝玄冷靜下來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情緒太過于反常,本來不該對林浪遙說那麼重的話,他親手将這個徒弟帶大,如何能不了解他纏人的性格,可他還是沒忍住發了火。
這一次的失控讓溫朝玄意識到,身體裡的那個存在對他的影響越來越大了。他像一個藥石無醫的病人,計算着自己彌留的日子。
他到底還剩多少時間?
正在沉思的時候,對面的木門“吱吖”一聲打開了,溫朝玄放下書,和推門出來的年輕人對上了視線。
林浪遙像是剛睡醒,一頭毛躁,臉上帶着未退的紅意。他站在屋檐下,定住腳與溫朝玄對視,臉上的表情在陰影裡半明半暗。
師徒兩人相視無話。
溫朝玄忽然發現林浪遙的表情好像不太對,他不自覺地蹙着眉,那雙眼睛裡好像下過一場潮濕的雨,還帶着沒有完全散去的陰霾。當溫朝玄想要仔細去辨認那眼神時,林浪遙又躲閃開了視線。
溫朝玄心裡一緊,緩和下聲音說:“過來。”
林浪遙站着不動。
溫朝玄見他不願意挪動腳跟的模樣,隻好自己起身走過去,在他走到林浪遙面前時,林浪遙卻往後退了半步,整個人完全退進了屋内的陰影裡。
溫朝玄站在光亮下,看看他,又看了看他腳下退開的距離。
一步之遙的一明一暗,卻仿佛将兩個人的心隔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