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皮膚,輪廓分明,睡眼惺忪掀起狹長深邃眼眸,面無表情地盯着她。
收回目光,她低頭慢慢扯掉傷痕累累的膜,屏幕上細小裂痕觸目驚心。
心痛的聲音震耳欲聾。
她松松眉毛,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豁達一些。
“沒事,謝謝你。”
“要修吧,轉你錢。”男人再次開口,語氣淡淡,毫無悔過之意。
“不用不用,不影響使用。”她把手機塞進口袋,勉強笑了笑。
“行。”
?
行?
還真是不客氣,好歹誠懇點吧,說不用就不用。
五十塊小紅包不能發一發。
大年三十,晦氣晦氣。
她歎口氣,起身走開。
“喂。”
蘇有夢聞聲嫌棄地縮着腦袋扭頭。
男人雙手插在大衣口袋,漫不經心揚手。
“前面那棟,1820,随時報銷。”
“......”
蘇有夢立起圓溜溜的眼睛。
多冒昧啊,大馬路上報起房号來了。
沈堪眠看着眼前人撒腿就跑,寬大的校服被風吹得鼓起來,像是馬上就要起飛的迷你熱氣球。
沒想到甯山高中,這麼多年沒換校服。
藍白配色,一如既往不好看。
他又折回,臨打烊買了最後一包煙。
很久不抽,第一口苦澀難咽。
剛在便利店看到那雙琥珀色眼睛,一時晃了神。
抽了兩口,連着打火機全送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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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有夢跑了一圈,頭發昏。
路燈一邊懸着大紅燈籠,一邊吊着中國結。
南城近年禁放煙花,她仰頭,高聳林立的新建住宅燈火通明,落地窗映着家家戶戶剛貼好的福字。
眼前這棟全新公寓——深閣嘉裡,号稱南城“最璀璨的城市屋頂”。
開盤雄冠樓市,鬧中取靜,高奢私密。
手工水晶吊燈攝魂奪目,空氣中都是精心調配的高級香氛氣味。
蘇有夢從小就是在這片長大的。
公寓前身是她兒時玩耍的街心公園。
拆遷幾年光景,甚至已經想不起它以前模樣。
大堂中央巨大電視屏幕正在轉播央視一套,白酒廣告此起彼伏,緊接着百事可樂出場,當紅明星脖戴紅色圍巾,瓶口冒泡,舉杯暢飲。
她順着人流往裡走。
一圈皮質沙發正對屏幕,暖氣開得很足。
比冰涼的被窩舒服不少。
兩下悶響,肩頭一沉。
她脖子發涼,汗毛倒立,僵硬地回過頭。
身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朝她瞪眼。
像極了剛才在樓下鎖電箱的人。
“小姑娘,你是這裡的住戶嗎?”
她從沙發上驚起,“我這就走。”
剛擡腳,又被一把拉住。
粗魯的手指隔着衣袖捏緊皮膚,她想甩開。
紋絲不動。
“跑什麼,進來就要登記啊,我看你眼熟,是不是旁邊破樓裡的?”保安拿起對講機喊人,“前天來鬧事,今天又想幹嘛?”
她的胳膊被拽着怔在原地,死沉死沉目測二百斤。
打不過跑不掉。
斷水斷電,沒有冰箱隻能扔掉的年夜飯便利店提前打烊,被趕出來的窘迫,這個除夕夜的惡意全部湧上心頭。
春晚開場報幕聲響起,她胸口發緊。
新的一年。
還是這麼倒黴嗎。
——前面那棟,1820,随時報銷。
她猛然擡頭。
“我找人,1820!”
“啊?”
确信沒記錯,她扯着嗓子大聲重複:“對!1820。”
保安松開手,一臉狐疑翻開住戶登記。
戶主:沈堪眠。
他有印象。
最好樓層,最大戶型,今天剛搬來。
下午交物業費的時候從口袋裡掏出鋼筆,大手一揮簽了個龍飛鳳舞的沈字,筆迹遒勁有力,戳破三張連頁複寫紙繳費單。
女同事私下八卦說他是畫家,這幾天門禁卡放在物業,來來往往取卡的,都是送畫的人。
電話接通。
“沈先生,您好。”
保安言辭客氣,表情詭異,怕得罪業主,怕放過釘子戶。
“樓下有個小姑娘找您。”
一陣沉默。
保安對着話筒幹笑一聲,沈先生話少,下午詢問他是否要幫忙把行李搬上去的時候。
對方也隻是冷着臉說——“謝謝,不用”。
“沈先生,您認識她嗎?”保安按掉手中喧鬧的對講機,“旁邊釘子戶鬧事,害我們幾個兄弟被罰了一個月獎金,我看這小姑娘眼熟,總來大堂蹭空調。今天又不知道要使什麼壞,正準備報警,她突然說是來找您的,報了房号。”
還要報警?
蘇有夢不由得摳緊衣角,她聽姑媽說過年前要弄點動靜,好讓開發商趕緊加碼。
但是她沒參與。
電話那頭依舊沒接話。
沉默讓偏航的輪船在大海中繼續流浪。
心裡僥幸的星光逐漸暗淡。
内心無比焦灼。
不想除夕夜被叫到派出所,姑媽一家人會喋喋不休埋怨她不安生,但是此刻,好像别無選擇。
低沉散漫的嗓音響起。
把她屏幕摔開花的男人,終于慢悠悠張嘴。
“讓她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