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有夢不敢猜想,沈堪眠會在她的沉默中分析出怎樣答案。
甚至無法在他的語氣、神情、動作中理解,他提出問題的原因何在。怏怏不樂中生出一種預感——
作為忠實又上帝視角的觀衆,沈堪眠始終坐在台下觀看她并不高明的表演。
抱着喵喵坐在客廳憂心忡忡焦慮萬分,時鐘掃過晚上九點,朋友圈記錄着奢華晚宴上屬于他們的觥籌交錯。
彭嘉甯喝得七八分,今天來了不少美術圈好友,共同慶祝沈堪眠個展再次舉辦。她拿起震動手機,到室外接聽,酒意闌珊問道:“招招,今天怎麼沒來?”
蘇有夢正在公寓樓下打車:“回家有點晚,我們可以說兩句悄悄話嗎?”
“好啊,我出來接的,裡面有點吵。”彭佳甯向内瞥一眼,沈堪眠早就想走,礙于費南風還沒結束,不好動身。
拉開車門迅速鑽進網約車,她對着電話小聲試探:“嘉甯姐,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
夜晚的1865産業園異常安靜。
吝啬的清涼小風拂過蘇有夢白色連衣裙,小羊皮涼鞋上兩條系帶包裹纖細腳踝,在爬上兩節台階時叮當作響。
她輸入密碼,推開畫廊玻璃大門。
展廳已經是全新布置,入口處迎賓簡介印着一副沈堪眠的照片。他側身坐在那裡,眉眼間的笃定帶着疏離。
蘇有夢有些緊張,眼前一切好像變成了獨屬于她的天地。
頭頂射燈一盞盞亮起,她走近每一幅畫,在它們面前駐足仰望。色彩、線條紛繁交錯,一如沈堪眠于她,是看不明白的筆觸,是解不盡的謎題。
而她卻沉迷于一步步靠近。
又在每一次短兵相接時,陷入巨大的自我懷疑。
即使她此刻已經華服上身精心準備,仍舊在暖光包圍處,感到一絲遙不可及。
他能感知到我内心的傾慕和迫切嗎?
如果感知到,他會害怕嗎?
他會等我嗎?
周遭很安靜,那些畫也在凝望着她,卻毫無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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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後,暑假開始。
畫展結束,沈堪眠再次登頂國際炙手可熱青年畫家,各大品牌商業插畫訂單應接不暇。
蘇有夢開始了早出晚歸的生活,她拒絕了風眠畫廊打工,經甯野介紹去一家活動策劃公司兼職,工作地點在南城展覽中心,給兒童活動場地做牆繪。
上班第一天,甯野作為介紹人帶她入職。下樓看見那輛摩托車,心裡還是沒來由戰戰兢兢,回頭左顧右盼一圈,才敢接過頭盔。
木讷讷地往頭上扣,甯野笑着問她:“沒發現有什麼不一樣嗎?”
“哈?”她又前後瞄了瞄,車還是那輛車,顔色也和以前差不離兒。
甯野敲了敲她腦袋,這才發現換了個頭盔。白色半盔,更适合夏天的顔色和款式。蘇有夢樂了一下:“挺好,之前的好大,脖子跟着晃。”
甯野跨上車,沒回頭說:“新的按你頭圍買的,應該合适。”風很大,從頭盔裡傳出來的聲音悶沉,說完看了眼後視鏡,不确定蘇有夢有沒有聽見。
展覽中心離家不近,騎了半個多小時才到。裡面場館正在搭建新場景,辦公室裡走出來一個滿目笑意的姐姐,看着三十多歲,沖他們打招呼。
“悠悠姐,好久不見,”甯野把蘇有夢往前推了推介紹道,“我學生,蘇有夢。”
李悠悠請他們進去,把這次活動策劃方案遞來,細細展開:“主題是面向弱視兒童群體的公益展覽,具體内容都在方案裡,我們希望在會場呈現他們能夠切身體驗到的視覺、聽覺、觸覺展品。”
蘇有夢認真點頭。她之前大緻了解主題,從包裡拿出數位屏放到對方手裡展示。
“這是我一些初步想法,考慮到本次展覽受衆是視力普遍有缺陷的小朋友,在作品中加入黑白色、紅綠色條栅進行輔助,刺激他們對于繪畫的色彩辨識度,同時根據不同内容搭配有聲設備,用聲音、圖像合二為一的方式,讓他們能夠更好體會當下感受。”
李悠悠翻看完她的初稿,眉梢有了驚喜,笑道:“特别好,我們這次也是想幾種藝術形式結合,你準備很充分。”
她終于松了一口氣,拿到主題以後,苦思冥想好久,熬了幾個大夜,把初稿搭建完畢。
甯野并不意外,他知道蘇有夢可以做得好。她永遠認真,富有創意,誠意滿滿。打趣說:“看來不需要我了,你們聊,下午還有課,先撤。”
蘇有夢送他到門口。
“甯野哥,謝謝,我會好好完成這次的工作,不會給你丢人。”
“我從不擔心你做不好,隻要你願意就會完成得很好。”
甯野靠在車邊,猶豫片刻提了句:“那天家長會之後,你哥......就是沈堪眠,有沒有怪你?”
蘇有夢臉上閃過一絲細微失意。
那天以後,她和沈堪眠再次進入互不幹擾模式。用數位屏的時候,幾次她想敲響畫室的門,還是掉頭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