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堪眠在她質問的眼睛裡看見淚。
他很怕蘇有夢的報恩行為。
被她塞滿食物的冰箱,放滿助眠産品的床頭櫃,寫滿花費的償還清單都無數次在提醒自己蘇有夢是懷着多麼感激的心想要償還這幾年的陪伴,最後她還要猝不及防把他的心補滿。
他太清楚,隻要自己稍微松懈一點,就能輕松讓她交付所有。
然後呢?
禁锢她在自己孤僻孤獨無法自控的情緒裡,喪失對外界更美好感情的追求,和他一起在沈家的漩渦裡難以自拔?
這他媽太殘忍了,她才二十歲,優秀有才華,越來越多聲音說她是插畫界最年輕的藝術家。南城藝術學院不止一次勸她出國交流學習,過不了幾年,就能去更好的舞台,見識藝術全新的樣貌。
如果他今天松口了,蘇有夢一定會像當年放棄A班,放棄校考一樣,安安靜靜留在他身邊。
他想把最好的都給她,但是不包括自己。
他沒那麼好。
而且在今晚,因為失控,完全越界了。
“招招,我三十歲了,不值得你放棄任何東西。”
蘇有夢不記得自己聽他說過多少次年齡,她又不是傻子,能不知道他三十了嗎?
成天重複到底是腦子有什麼問題。
她忽然不想哭了,轉身去沙發穿好外套,散開頭發上因為揉捏松垮的皮筋,重新紮緊固定。
全身鏡照出她修長的腿型和一手就能握住兩個的纖細腳踝。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麼美麗的身體都打不動這塊硬石頭。
“三十歲高齡的哥哥,我要回酒店了,您早點休息。”
沈堪眠起身,“我送你。”
她舉起手示意他停住。
“你我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建議遵守自己剛才信誓旦旦說的鬼話一堆,請勿靠近我這個貪戀美色的漂亮妹妹。”
她拿起包開門,停住喊:“沈堪眠。”
他應聲擡頭。
蘇有夢嘴角劃過禮貌微笑,随意揮手一指。
“你很硬,但是你的心,相當不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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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南城那天,蘇有夢沒答應和沈堪眠同一航班,她臨時改簽下一班。
費南風提前回南城,她實在不想和沈堪眠大眼瞪小眼,索性不見面。
上飛機之前,甯野又打來電話。
工作室接了一個知名國貨化妝品品牌的商業插畫外包,選擇合作方的時候,甯野展示了蘇有夢的繪本作品,被對方一眼相中,初步意向合約簽訂。
她最初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心裡是有些反感的。
新繪本基本完稿,雖然時間充裕,但是她并不想貿然接手商業插畫,更多的是想創作成人繪本。
“我知道很唐突,但是我們真的非常需要這個單子,這筆訂單的金額可以覆蓋工作室全年運營費用,而且品牌方提供原有基礎圖形,你隻需要豐富插畫結構就可以。工作量不大,回報豐厚。”
蘇有夢很猶豫,她最讨厭被架到火上烤的感覺。
但是她也不好意思拒絕,當初正因為甯野的推薦,她才能被推薦再接觸到南城美術出版社,她的一點成就說到底離不開甯野當初小小善舉。
“甯野哥,我還在重慶,考慮一下回來給你答複好嗎。”
“好啊,我查了你的航班,晚點去機場接你,見面聊。”
她想要拒絕,對方已經挂斷。
機場廣播通知登機,她關掉租房軟件,跟着隊伍往前走,腦子很亂,要做的事太多。
“乖寶,你真的要走讀啊?”許小朵看她最近總看房子。
“是啊,畫繪本免不了要熬夜,”她戴上眼罩,“現在可能還要接一個插畫外包,作息不規律住在宿舍太影響你們了。”
“我沒事的,開着燈都能睡着,”許小朵苦臉,“舍不得你走,但是其他班的同學确實睡覺淺,怕時間久了還是會鬧意見。”
蘇有夢點點頭,南城這一年因為樓市管控,房價暴跌,但是租房價格浮動有限。
也想過住回深閣嘉裡,那裡有她最熟悉的工作台和最愛的喵喵。
但是她不能回去。
兩小時航程落地,許小朵在大廳等家人,她推着行李箱出去。遠遠看見甯野的車停在路邊,小跑過來接過箱子,換一束向日葵塞她懷裡。
“怎麼還帶了花?”蘇有夢笑笑。
“知道這次确實讓你為難,不着急給我回複,品牌方那邊我也争取了時間,先找個地方吃飯,等看完所有要求再做決定,好嗎?”
甯野的語氣和當初鼓勵她學美術時候一樣有耐心,她心裡舒服一些,開門坐進副駕。
到達口另一邊,沈堪眠滅了手裡的煙,目送甯野為她關上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