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南風在車上接到蘇有夢電話,問他沈堪眠在不在畫廊。
“招招,你哥臨時被叫去開會了,估計沒看手機,”他掃了一眼沈堪眠,“咱們不是接了個酒店單子嗎,客戶來南城洽談,估計得忙,結束讓他回你啊。”
挂斷費南風點了根煙,狠狠抽了兩口:“你他嗎真是有病,對付這種小孩至于自己動手嗎,今天還好他沒下死手,不然手廢了這輩子也别畫畫了。”
Leon在後座安排後續事情,等費南風挂了電話,才敢回給派出所。
“沈總,民警問你是上訴還是調解。”
沈堪眠轉了轉手腕,回:“調解。”
費南風怒了,“告他啊。”
沈堪眠望着窗外,重複一遍:“調解。”
Leon歎了口氣,“明白,我來處理。”
費南風對着前面堵死不動車流按了把喇叭,“回家怎麼跟招招說?這也瞞不住。”
沈堪眠瞄了眼手機,一點動作傷口就要撕裂。斟酌怎麼和蘇有夢說的時候,新消息顯示在屏幕。
小姨:【堪眠,你爸要回來,擔心他們再有沖突,帶你媽媽回南城小住,到了聯系。】
沈堪眠:【好,航班号發我。】
南城立夏,溫度在一周之内驟升,他想到去年答應蘇有夢今年暑假要再去考自由潛二星。
心忽然沉到海底,遙遙無期。
蘇有夢心裡七上八下,總算在晚上接到沈堪眠電話的時候落定。
對着手機抱怨:“怎麼又突然走了啊?沈堪眠,這是家嗎,怎麼跟酒店一樣。”
現在回家就跟彩票開獎一樣,也不知道這期是有人還是沒人。
沈堪眠笑了,“生氣了?”
“當然生氣啊,要出去好歹提前說一聲,我就搬回去住了。”
沈堪眠頓了頓,猶豫片刻,語氣罕見地吞吞吐吐,“南風臨時安排出去的。”
蘇有夢有苦難說,“南風哥怎麼這樣啊,你不是老闆嗎,讓他去,你回家。”
費南風剛停好車,聽到電話,氣得攥拳要揍沈堪眠,瞧見他手上滲血,隻敢淺淺推一把輕罵了句髒話。
蘇有夢警覺,“是不是在你旁邊?讓他接電話。”
費南風龇牙咧嘴撓了撓頭,接過手機瞬間變臉,“好妹妹什麼也别說,駕照考出來了對吧,哥給你買輛車。”
“不要車,要哥哥。”
“你哥得掙錢啊,那麼多人靠他吃飯呢。”
“不管,你去掙錢。”
沈堪眠拿回電話,走遠幾步哄她。
“過幾天就回來,自己注意安全。”
蘇有夢悶悶說好。
收拾好東西帶着喵喵回自己家,特意提前打了車,一路上都很注意,還好沒發現張俊宇的蹤迹。
她松了口氣。
周又梅在城西别墅住了幾天,看着沈堪眠感慨。
“太久沒回來,發現家裡好多東西都老化了。”
她和沈康山在這裡過了十年,相框落灰,照片上兩人還很恩愛。
“律師說爸願意再聊一次,晚點陪您過去。”
周又梅不抱希望,回他:“爸爸這次跟着回來,不是求和的,恐怕多說無益。”
沈堪眠攤手,“試試吧。”
等晚上到會所,他才明白周又梅說得沒錯。包間茶香四溢,菜已上桌,看得出沈康山毫無誠意,畢竟他還請了另外幾位貴賓。
“堪眠來啦,過來坐。”
“吳叔。”
沈康山瞥了眼沈堪眠,語氣淡淡:“手怎麼了。”
他笑了笑回:“打球受傷。”
“年紀不小了,做事還這麼沒輕重。”
吳茵茵沖沈堪眠使了個眼色,在他耳邊低語:“我也不知道,被我爸騙來的,别怪我啊。”
沈堪眠點頭。
“老吳,這次回來難得兩家聚聚,孩子的事也好坐下來談。”
吳茵茵父親喝了口茶,轉向沈堪眠。
“堪眠後面什麼打算,去美國還是留在南城?”
他心裡清楚,沈堪眠對自家女兒沒感情,但是吳茵茵始終念着他。做女婿,沈堪眠還是符合要求。
“吳叔,我留在南城。”
“好啊,茵茵醫院這幾年經營得不錯,你們在南城有個幫襯。”
沈堪眠微笑。
“抱歉啊各位,來之前不知道今天是談我們的事,我爸說是聊他和周老師的離婚官司,”沈堪眠起身,囑咐小姨帶周老師走,“沈家這趟渾水不好淌,茵茵值得更好的人,還有事不多留,您見諒。”
沈康山冷笑一聲,沒留人。
他知道兒子的症結在哪兒,除不掉,他怎麼能輕易離婚。
甯野還在四處奔波想最後争取雅悅的單子,這次需求量太大,給風眠吃掉他沒話說,但是風眠也要找其他公司接外包,他沒懂自己怎麼就被拒之門外了。
酒喝了一半出來買單,正好看見包間裡其樂融融的兩家人。沈堪眠俯身和旁邊女人說話,他忽然替蘇有夢感到不值。
一路跟出去,還是在門口喊住了沈堪眠。
“沈總,巧了,你也在。”
沈堪眠回頭看見甯野,喝了不少,臉色通紅。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甯野,還是蘇有夢美術班老師,站在一堆學生裡。眼下正裝油頭,反倒有些不習慣。
“甯老師。”
甯野愣了一下,沈堪眠這叫法,等于無形又把自己擺在蘇有夢哥哥的身份。
“風眠拿了雅悅的單子,我們工作室也想加入,之前和畫廊經理溝通過,她回複暫時不需要。”他向前半步,“沈總,正好碰見您,想再争取一下。”
沈堪眠此時并沒有談工作的心情,“抱歉啊,風眠的業務一直是我合夥人在負責,具體這次團隊選擇不太清楚。”
甯野從多年前入職風眠,就知道沈堪眠一向如此。
冷漠,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好像永遠高高在上,生下來就是插畫界不可替代的巅峰。
“那我們聊聊蘇有夢。”
沈堪眠把手從口袋拿出來,“說什麼。”
“從高一開始,她就住在你家,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太清楚你們之間沒有任何親戚朋友關系。挺好奇,沈總為什麼平白無故為甯山提供美術生名額,或者話句話說,是為蘇有夢提供名額。”
甯野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和沈堪眠談論這件事,還是用質問的态度。
可能是他從心底感到不服氣,無論是事業還是感情。
“是因為她長得像你妹妹?還是你早就看上了她,這些年把她養在身邊,等她心甘情願做你的......”時景深深感覺那兩個字很難說出口,這好像是對蘇有夢的侮辱、诋毀,但是他又切實看見沈堪眠和其他女人談婚論嫁。
沈堪眠知道他想說什麼。
“甯野,我沒有立場和你解釋這些,也不願意在蘇有夢背後與别人談論她。”
“怕了?怕你這麼多年的心思被所有人知道,背上承受不了的代價?”
“我可以承受,”沈堪眠雲淡風輕,“但是她不行。”
司機拉開車門,沈堪眠上車之前,想起蘇有夢曾經說時景的那些話。
他停住。
“關于雅悅的事情,我會和畫廊經理再溝通,如果符合要求,期待與你合作。”
第二天甯野接到電話,對方再次說明無法合作理由的時候。
他很釋然,也隐隐覺得有點自取其辱。
後來他拼勁全力,也沒辦法再往上爬的時候,忽然就悟了。
蘇有夢之所以愛上沈堪眠,并不是因為他有才華,有錢,而是因為他上車前停頓的那幾秒鐘。
等他明白過來,才萬分後悔自己當時做了一個多麼錯誤的決定。
那晚蘇有夢看到照片的時候,心裡刺痛了幾秒。
她以為沈堪眠是出差,而不是在離家幾公裡之外的飯桌上和吳茵茵見家長。
她悄悄回了公寓。很難說她不是帶了僥幸心理,但是很可惜,沈堪眠不在。
他雖然一直在南城,但是從沒回來過。
她坐在餐桌上想了很久。
從他們第一次見面開始想,那個狼狽難堪的小姑娘仿佛就在眼前,連夾菜都會不好意思。
他摔碎了她的手機殼,她說不要賠,他就真的走了。
後來他就站在廚房,每天六點,準時站在那裡。
她到今天都無法确定,沈堪眠愛過她嗎。
到底是她依戀上了沈堪眠,還是沈堪眠習慣了有她的陪伴。
他像一顆星星點亮她的黑暗,但是星星好遙遠啊。
她不管怎麼踮起腳,都追趕不到。
如果此刻,沈堪眠在家,她一定會毫不猶豫擁抱他,問他要個答案。
但是,他不在,答案就在那裡。
——這是一個錯誤的開始,很難善始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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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悅的項目被暫時叫停。
插畫圈今天最大的新聞是沈堪眠的八卦。熟悉的照片,狠狠灼傷她的眼。
不知道該不該感謝張俊宇幫她厚厚打碼,模糊到她都看不清。
始終是聯系不上張俊宇和姑媽一家。她很難接受,最後關頭,還是因為自己把沈堪眠拖下水。
許小朵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沒敢提沈堪眠的事。班上已經傳瘋了,一字一句都落到蘇有夢耳朵裡。
她不傻,當然知道蘇有夢和沈堪眠不是兄妹關系。
她也有哥哥,她不會因為哥哥的消息開心到在椅子上旋轉。
她的哥哥也不會永遠溫柔地望着她。
從蘇有夢在羅漢寺畫完那張速寫又偷偷收起來。
她就全部明白了。
“乖寶,别聽他們瞎說,我們又不是娛樂圈,互聯網沒有記憶,很快大家就忘了。”
蘇有夢關上手機,沈堪眠的消息她還沒回。
“沒事兒,下午我要請假,幫我遞個假條。”
“包我身上,”她握了握蘇有夢的手,“偶像還好嗎?”
蘇有夢噗嗤笑了,“好呢,辦完事就回家。”
從咖啡店出來,她定了定神。
南城的夏天來了,她還有點不舍得。
這座大火爐從不考慮别人的心情,從羽絨服換到短袖,隻給你一天時間考慮。
穿錯了隻能受着。
她脫下外套,往家走。
費南風和彭嘉甯焦頭爛額,沈堪眠關了所有聯系方式,暫時避開外界的猜忌。
沈康山離開南城之前給他打了個電話。
“對你最後的期望,至少是做一個清白的藝術家。而不是像那些自以為是的毛頭小子,當後人談論他的造詣,還要順便調侃幾句他的私生活是和比自己小十歲的妹妹不清不楚。沈堪眠或許你應該考慮,不要讓這個小姑娘成為藝術生涯的敗筆。”
“她不是我的敗筆。”
“你可以一走了之,那她呢?南城藝術圈就這麼大,很快就會有人對她指指點點。這就是把她留在身邊的理由?”
沈堪眠挂斷。
蘇有夢還是沒回複他消息。
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Leon說他們已經在公關,查源頭,很快會有結果。
這些都不重要,他隻關心蘇有夢怎麼樣了。
她看到這些會不會難過,會不會有一點害怕退縮。
等他開門,詫異地發現蘇有夢正在廚房。
“要做飯給我吃?”沈堪眠放下東西過去看。
“那我可不會,隻能請你吃火鍋。”蘇有夢把頭發紮起來,沈堪眠遞來圍裙。
“買了菜?”蘇有夢看他拎着打包袋。
“之前吃到一個挺好的糖醋裡脊,你應該會喜歡。”
蘇有夢眼睛彎彎,“好啊,等下一起吃。”
她和沈堪眠有一個神奇的火鍋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