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藍色防盜門呼叫鈴，鐵鎖很快咔哒一聲。沈堪眠先一步拉開，旁邊人還站在原地。
爸媽回來第四天，她竟然就要帶男朋友回家吃飯。
“見家長的速度是不是快了點？”她搓着手指面露難色。再走兩層樓梯就要到家，蘇有夢的腿前所未有發軟。
“早晚要見，不如馬上就見。”沈堪眠推一把她後背，催着她往上走。
“白天來的時候，我爸媽沒說你吧？”
蘇有夢挺害怕的，她還雲裡霧裡，轉眼就要把身邊人隆重介紹給父母，這故事太長，到底從何說起。
她有太多顧慮，怕爸媽覺得她草率，覺得她年紀小心性不定，更怕他們說沈堪眠不好。
“該問的，該說的，我都說過了，安心吃飯就好。”
蘇華健和朱美月見到他的時候，仿佛并不意外。昨天晚上蘇有夢偷跑回來，想必她父母就已經猜到，沈堪眠想了一夜，還是有必要主動去一趟。
“那你......”小姑娘還有一肚子話想問，面前大門已經聞聲打開。
她轉而看向朱美月，撇了撇嘴，笑盈盈喊媽媽。
“來了，進來吧。”
兩雙拖鞋放在門口，沈堪眠拖着她胳膊，等她換好才跟着進去。
蘇有夢脫下羽絨服，随手遞給沈堪眠，他接過，挂到衣架上。
朱美月人在廚房，眼睛沒離開過兩人，暗想老蘇分析地沒錯，這幾年真是沈堪眠照顧的她，蘇有夢進門就坐下了，小眼睛東張西望戳戳旁邊男人，說想喝水，男人又起身去找水壺。
她撫了撫胸口，這到底是誰家，真把姑娘慣出一身臭毛病。
蘇華健人站在竈台，清清嗓子，朱美月收回視線，跟他低語：“咱們女兒當真喜歡這個類型的？人長得不錯，就是年紀......”
被瞪了一眼，朱美月緊急閉麥。
“年紀不是大問題，關鍵是要女兒喜歡，要真像小沈說的那樣，我也能接受。”
兩人愁得一夜沒睡，早晨門鈴響，還以為是送牛奶的。蘇華健把眼鏡剛戴上，開門就瞧見門口站着個大高個兒，再一看，就是前兩天來接閨女上學那位。
一杯茶喝完，兩人的事兒才說完一半。
朱美月心裡不是滋味兒，要不是他們夫妻倆走得急，孩子不至于住在拆遷樓裡。
“媽，要不要幫忙啊？”蘇有夢扒着門框往裡探頭，擠眉弄眼按時朱美月出來。沈堪眠坐得局促，也站在蘇有夢身後。
“沒事兒，還有一個蔬菜就好了，你們先坐。”朱美月把水果遞給沈堪眠，“小沈，你先吃點水果。”
把沈堪眠支開，蘇華健轉頭狠狠瞪了一眼蘇有夢。
“深更半夜跑人家家裡去，像什麼樣子。”朱美月對着她腦門就是一敲，“還沒結婚呢，真是要氣死我。”
她和蘇華健在深閣嘉裡門口等了好一會兒，看沒人出來，才回家。想發消息又怕傷了女兒自尊心，倆人在家生一夜悶氣。
“哎呀，我想他了嘛。”說完彎彎眼睛，“沈堪眠好看吧，眼光還可以不？”
朱美月氣笑，從小沒心沒肺，也是被他們捧着長大的。沈堪眠拿出她的成績以後，兩人都沒忍住抹了眼淚。
這一路沒有那麼容易，孩子也付出了很多，而他們的缺席，會成為永久遺憾。
方桌被延展出兩個半圓，蘇有夢買的時候，沒想到第一次用竟然是為了招待沈堪眠。他脫了外套，一件白色毛衣，清風霁月坐在身邊給蘇華健倒酒。
“又不過節，喝什麼酒啊。”她嘀咕。
蘇華健幫朱美月解下圍裙，放在一邊，表情嚴肅。做了幾十年工程，爸爸的酒量她心知肚明，沈堪眠不是對手。
桌上十幾道菜，魚蝦蟹肉，海陸空齊全，好不熱鬧。
沈堪眠淺淺提杯，酒杯低到和桌面擦邊，微笑道：“叔叔，敬您。”
蘇有夢碰碰他腿，低語：“少喝點，我爸酒量上不封頂。”
蘇華健爽快地喝完，眼睛瞥一眼對面，也不遑多讓。幾輪下來，他大緻判定小夥子酒品尚可，不躲不賴甚至不上臉，除了耳根發紅，人一直清醒得很。
還能給閨女剝蝦撬螃蟹。這邊剝了一手油，那邊還要夾着酒杯喝，看得朱美月都有點不落忍。
怎麼感覺一家三口欺負他一人兒。
“蘇有夢，你手呢？”她問。
“在這裡啊，”她舉起橙汁，小喝一口，又把被子抵到沈堪眠嘴邊，“要喝點甜的嗎？”
沈堪眠揚起手避開她衣服，用唯一幹淨的手腕輕推回杯子，“不用，拿好别灑了。”
她聳聳肩，“你看，我也幹活了，他不要喝。”
朱美月扶額。
想到沈堪眠白天來的那趟，準備的相當充分。
各種體檢報告，資産證明，無犯罪記錄全部鋪在桌上。
還有兩份贈與證明，分量太重。
一頓飯吃得算是相安無事，蘇華健把兩人趕回客廳，碗筷歸位。抽油煙機響起，他喊沈堪眠進來，遞煙的瞬間，被外面人一眼看見，沈堪眠伸出的手又退了回去。
“爸，别給他抽煙，他早戒了。”
兩人喝了一斤，這會兒眼眶都發紅，蘇華健放下煙盒。
“小沈，後面什麼打算？”
“等她大學畢業吧，我随時可以結婚。”
“問過她嗎？”蘇華健現在也摸不準女兒的心思，不過看她樂呵樣子，兩人這些年相處得應該确實不錯。
沈堪眠語氣有些不确定：“我們沒有深入讨論過這個問題，但是我會努力。”
“結婚不是小事，關乎一輩子，要謹慎。”
他回來之前，想過女兒會不會已經談了戀愛，可是沒想過已經要談婚論嫁。也有些後怕，要是再不回來，會不會都趕不上女兒結婚。
“叔叔，放心，我可以等她。”
蘇華健長歎一口氣，話在心裡沒說出口。
小夥子啊，歲月不饒人，你能等，年齡不等人啊。
沈堪眠望向客廳，蘇有夢癱在媽媽懷裡，揉着肚子嚷嚷吃多了。兩人是視線交彙，她沖他彎彎眼角。
他忽然笑了，覺得這樣的日子真的非常好。
蘇有夢捏了捏朱美月手指，又拿到鼻子邊聞聞。
“美月大美人，你手指上有大蒜味道。”傻乎乎的。
“晚上燒了蒜泥大蝦，可不有蒜味兒。”
蘇有夢遺傳了她的圓眼睛，他們離開南城的時候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朋友，現在已經是漂漂亮亮大美人了。她心裡唏噓，看着廚房裡兩個男人聊天，“媽媽覺得你選男朋友的眼光還湊乎。”
沈堪眠是個會疼人的，她第一印象挑不出毛病。眼睛都沒離開過旁邊活祖宗。除了年紀确實大點，十歲，大概率要先走。
“是吧，偷偷告訴你，我高中就喜歡他了。”
朱美月捂她嘴，“快别給你爸聽見。”
她最害怕就是女兒分不清依戀和愛情，沈堪眠來了沒一會兒就說到這個事。
聽到兩人因為這個吵過，鬧過，也分開過。
還能繼續在一起，才放寬心。
蘇有夢悄悄和朱美月咬耳朵，“媽媽，晚上可以不住家裡嗎？”
腦門被響亮一彈，“想得美，你都還沒畢業，我們回來了這裡就是家，嫁人之前，不允許夜不歸宿！”
廚房裡兩人聽見客廳一陣哀嚎。
“不行，我要陪他的，他沒有我睡不着覺。”
蘇華健指指外面，“你沒有她睡不着覺？”
沈堪眠倒吸一口氣，撫了撫眉心，一臉正色回：“沒有。”
蘇有夢從沙發上跳起來，“沈堪眠，你自己說的，怎麼現在不認賬！”
他快步走出廚房，牽着蘇有夢去旁邊，捏了捏她氣呼呼的臉頰，輕聲道：“别胡鬧。”
她不服氣，拽着人到裡面房間，小聲叫嚣：“如果今天不說好，我就肯定不能去陪你了。”
“嗯，你爸說了，結婚前不允許我們住一起。”沈堪眠看她氣得在原地跺腳，肩膀上帽衫跟着上下起伏，真像個談條件失敗的小孩子。
他揉揉面前腦袋，把散開的辮子重新紮好，皮筋稍松。
“聽話，不是正好準備去實習嗎。”
蘇有夢投了幾家簡曆，都收到了錄取。沈堪眠拿來一看，全是老年大學。
“嗯，下周要去。”
“選了哪家？”
“周老師學鋼琴那家，”蘇有夢眉梢一動，“那家是老幹部活動中心，待遇最高噢！”
“我給你當老師，你給我媽當老師......”沈堪眠說完自己都沒忍住笑了。
“才沒有，周老師又不學畫畫。”
臨走她還拉着沈堪眠袖子，依依不舍。回頭小心翼翼問：“我可以送他下去嗎？”
朱美月揮揮手。
沈堪眠拿起外套給她穿好，兩人拎着垃圾歡天喜地換鞋子。蘇華健喊住沈堪眠：“小沈，你說的事，我們再考慮一下。”
他微微颔首回好。
蘇有夢從帽子裡探出頭，“啥事啊？”
沈堪眠又把她塞回帽子裡，捏捏她鼻子，“大人的事，小朋友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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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蘇老師！”
“哎哎哎，我來啦。”
蘇有夢嘴裡叼着面包踩着早八線到學校，年後複課第一節，美女阿姨們都相當熱情。
“怎麼吃面包啊，明天早晨我給你帶早餐。”
她喝了口咖啡咽下去，“趙姐，我起遲啦，沒來及在家吃。”
擦擦手跟着進教室，新年的裝飾還挂在牆上，她感歎：“哇，今天這麼多人啊。”
老年大學的課程設置衆多，她教美術，叔叔阿姨都有，全是七零後卷王，好多都是從早到晚泡在學校，音樂美術朗誦表演攝影，還要加瑜伽舞蹈普拉提......
比她們上學時候還認真，唯一好的就是沒有壓力，其樂融融。
但是每天離不開的話題就是......
——小蘇老師有對象嗎？
——小蘇老師結婚沒？
——我家侄子今年.......
她背着手遊走在畫室，左右應付。
“有的有的，快了快了，不不不......”
實在太熱情，蘇有夢都想買個婚戒戴上。
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她路過音樂教室，看周又梅還在練琴。等了一會兒，裡面老美女們散場，她點頭哈腰一路打招呼，擠到裡面。
“招招，快來。”周又梅的鋼琴學了一年，現在已經能完整彈奏，經常給她演奏一曲。
她從小練到大的誇誇功力，在老年大學發揮的淋漓盡緻，混得一手好人緣。
“比上個禮拜還要好，現在不僅有技巧，而且感情濃郁，超級好聽噢。”說完誇張地豎起大拇指上下搖擺。
“我們招招嘴巴嘴甜。”周又梅去講台拿曲譜，“幫我找找愛樂之城的，先聽一遍。”
“好嘞。”蘇有夢拿起桌上手機，點擊搜索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