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血珠,順着曲無霁的發絲淌下,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臉上,再順着她下颚滑到脖頸。
祭靈澈本想調侃幾句,看着他染血慘白的臉,忽然一噎,莫名難過,不由得擡手,緩緩拭去他額間一抹鮮紅,蹙眉道:“怎地一身血,受傷了?”
曲無霁愣住了。
他猛地把人往自己懷裡一帶,不管不顧将她緊緊扣在懷裡,好似眼前人是空中幻影,海中浮沫,是泥捏的、水雕的,轉眼就會碎了、丢了,再也見不到了。
他緊緊地抱着她,把頭擱在她肩膀上,竟有一些祈求的意味,喃喃道:“阿瀾,你恨我吧,一直一直恨我也好……”
“求你……永遠地糾纏于我,好不好?”
祭靈澈任他抱着,他身上清冽的避寒花香撞入她的鼻腔,她心中卻升起一陣茫然。
求她……糾纏?!
正愣神,忽地一道黑影利箭般直直撲來,森然鬼氣将二人籠罩,祭靈澈猛地一推曲無霁,厲鬼刷地從二人中間穿過——
一道冷笑,森森地漫開來,顔盡塵咯咯笑得瘋癫:“瀾姐姐脾氣何時變得這麼好了?這瘋男人這麼輕慢你,你還不趕快把他殺了?!”
“殺了他,咱們一道——和和美美地做師姐弟,永永遠遠不分開,你看如何啊?!”
他語調驟然轉冷:“我可以代勞,幫你把這賤男人宰了,省得他礙你的眼,擋咱們的道。”
祭靈澈臉上亦是粘滿了鮮血,風狂亂地帶起她發絲,她嗤笑一聲:“誰說他礙我的眼了?!”
曲無霁聞言,意外地看向她。
祭靈澈:“你倒是蠻礙我的眼,自戕嗎?”
顔盡塵似乎沒聽見祭靈澈的話,自顧自道:“叫我好好想一想——”
“我要把他筋骨一寸一寸抽去,讓他掙紮、哀嚎……曲首尊這麼傲的人,到時候一定很有看頭吧?!”
顔盡塵語調森寒:“再把你……把你給做成傀儡好了,隻會笑的傀儡!”
“到時候,我讓你幹什麼,你就要幹什麼,哈哈,成天對我笑容滿面地卑躬屈膝、有求必應!雖然我還有點舍不得,可若不如此,你又不聽話……”
無數黑煙帶起塵嚣,狂嘯着向城門方向而去,天地間一片暗色,像是所有光亮再不存在——
鐵劍鎮宛若一柄利刃直指豐都廢城,陣法精絕,将城中怨魂死死封住,任何出城的鬼魂都會被陣法立時絞殺。
若是陣破了,滿城惡鬼傾瀉,與城外妖魔裡應外合,天下将立時化作墳場。
似仙盟敗局已定,兩人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挽狂瀾。
祭靈澈擡起頭,看着無數惡鬼兇靈奔瀉:“鎖鬼陣破了?”
曲無霁臨風站得筆直,好似青竹甯折不彎,白袍染血,肅然凝着殺伐之氣,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死,陣不破。”
顔盡塵笑着:“嘿嘿,我現下倒是有一個疑問,敢問我們霁月風清的首尊大人,親手屠戮鐵劍鎮百姓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呀?”
曲無霁神色一凝。
顔盡塵:“師姐,你殺過那麼多人,又殺過那麼多的妖魔,他身上沾的是人血妖血還是鬼血,你不會看不出來吧?”
“哈哈哈,說什麼……天道恒昌,結果仙盟首尊就是這等僞善狠毒貨色,說屠鎮就屠鎮,殺起百姓來,竟比殺妖魔賣力多了呢!”
曲無霁蹙眉,血直淌入眼睛裡,與眼中冰冷的戮意溶在一起,他向前踏了一步,卻生生頓住,不由得微微發抖——
他低下頭,手正被祭靈澈緊緊攥住。
祭靈澈攥住他的冰冷的手,用力握了握,一側身,擋在他身前,嗤笑一聲:“那又如何?!”
曲無霁隻感覺心神俱顫,血腥氣忽然卡在喉間,鬓角沾的鮮血順着下颚往下掉。
祭靈澈消瘦的身形擋在他身前,卻好似一柄凜然的長劍:“狗東西,你哪來的臉說他?!”
她在為我說話……嗎,曲無霁想。
顔盡塵似愣了一瞬,低低笑了起來:“為什麼呢?為什麼他殺人你就原諒他,護着他,而卻咬着我不放?!!我當年也不過屠了一個小村莊罷了,你為什麼要挑斷我的手筋,當着所有人的面,一腳把我踹出山門?!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總是對别人包容,偏偏對我這麼刻薄,偏偏對我……”
“為什麼,我到哪都像喪家之犬被人罵畜生,從來就沒人包容我?!!”
他似字字泣血,尖利的吼叫最後融在鬼吼中,僅存地面轟然塌陷,轟然聲中塵土翻滾,厲鬼化作的黑煙,遮天蔽日,此刻瘋了一般,向着二人撲來。
隻聽顔盡塵一邊笑一邊歎道:“罷了,都殺了,我就不用苦惱了。”
曲無霁攬住祭靈澈的肩,騰空而起,以掌為刃,猛地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