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時機已成熟,東宮的大侍從枓青先容道:“殿下,那位得勝的便是尚書府小姐司空曌。”
“原來她就是父皇要指婚于本宮的太子妃,怎麼瞧着她同霍家的關系十分要好?”太子眸色不明,皇帝的龌龊心思昭然若揭,就是想利用此人來制衡東宮勢力。
枓青看向益昌郡主身旁的小女娘,“司空大人與鎮北侯是故交,兩家的孩子難免熟絡。”
李暨沉聲未言,半晌才吩咐道:“回宮吧,這幾日幼妙便要生産了,身邊是離不得人,你多安排些下人護着,若是出了事唯你是問。”
“奴才明白。”枓青躬身跟在主子身後,東宮良娣在太子的心中分量真是無人可及啊。
午宴開席,諸位家眷入座。
宮人端着檀木盤上菜,如今真是品吳江鲈魚的好時節,宮中禦膳房供不應求。
費硯仲貼心為霍娴擇鮮嫩、雪白的鲈魚肉,他夾至小圓盤中,獻寶似捧到娘子眼前,“娴兒瞧,你嘗嘗這荷葉裹江魚,夫君為你擇出來了,刺少慢慢吃。”
“‘人謂爾從江南來,我謂爾從天上來。’這般珍肴來之不易,二郎與我一塊兒嘗嘗。”霍娴手中的銀箸夾起一塊魚肉喂于他,順手又斟滿一盞蒲萄美酒遞到嘴邊。
李季姜撐着臉頰,戲谑道:“世子與世子妃感情真好,霍娴姐姐想必也是位奇女子。”
“為何這樣說?”霍晏吃魚的手緩下來,不解看向好友。
她放下玉箸,面上忍俊不禁,“你不知道,魯國公府的小世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小太歲,他自小在宛州長大,性情率真不知京中多少纨绔子弟懼他。”
滿眼疑惑的女娘撓撓自己圓滾滾的臉頰,愣愣道:“可是、世子哥哥人很好啊。”
李季姜扶額苦笑,執起玉箸夾一大塊鮮嫩的鲈魚肉喂到她唇邊,“阿晏快張嘴,吃吧吃吧~”她咬咬唇瓣,難為情道:“阿晏,你有喜歡的人嗎,我阿爹說再過上些時日,我就能成親了。”轉而遲疑住,好半晌才繼續,“我們兩個人年齡相當,差不了多長時日,鎮北侯難道就未曾與你說過此事嗎?”
霍晏搖搖頭,家中長輩都說她年紀小,何況她也并未真心考慮過這些事,“阿爹不曾說過。”說罷,低頭夾起一塊兒鲈魚肉塞到嘴中。
李季姜挪着繡墩,湊近悄聲問道:“那阿晏就沒有喜歡的人嗎?”
她正欲開口,忽然被口中魚肉嗆住喉,随手揪起帕子掩唇咳嗽,難受地蹙眉瞥向别處。
正好對上梁宣哥哥憂心的眸色,他是何時瞧過來的?
他又瞧了自己多久?
“阿晏,心裡真的喜歡一個人,是瞧見他會笑,見不到他會想,時時刻刻都念着他,想與他一輩子待在一塊兒——”
霍晏讷讷道:“若是,此人與你是至親呢?”
李季姜微征,未料想到好友會這樣問,轉念一想道:“那又如何,人活一世豈能事事委屈,若是真心喜歡就是要日日在一處啊!”
願君心,似她心……
宮宴結束,家眷陸續出宮,霍晏鬧着要乘翊王的安車,霍昱沒法子,本想讓郇常陵勸告幾句,不料他卻興緻勃勃邀約她去府上小住,拗不過兩個人的意願,隻能由着他們去。
安車中,她靠在他的肩頭打盹,頓時想到什麼,睡意全無;霍晏旁敲側擊探聽心意,她知道他受了委屈,心中不免心疼擔憂,“梁宣哥哥,你前些日子怎麼不來找阿晏玩啊?”
蓮宮晚宴上,郇常陵飲了整整一壺蒲萄酒,神志微微混亂,他捏捏酸痛的眉心,耐心道:“王府裡有好多功課等着哥哥處理,故此沒能找阿晏玩,哥哥向你道歉。”
霍晏癟癟嘴,若是她年紀小,這樣堵人嘴的胡話會信,今時不同往日,這樣的話可騙不了她,“梁宣哥哥将阿晏當傻子哄嗎?我不小了,再說了過兩年我也會像娴姊姊成親……”
“阿晏說什麼?”郇常陵今日真是醉糊塗了,剛剛小女娘的話,一個字都未聽清,他捧起她的臉,雙眸對視,有些無奈道:“阿晏怎麼了,說話像小貓樣,哥哥都聽得不大清楚。”
霍晏被水蒙蒙的眸子盯得面紅耳赤,腦中又想到季姜的胡言亂語,頓時渾身酥麻不适,她用勁掙開他的手,小聲嘀咕道:“我沒說什麼,梁宣哥哥若是聽不清就當未說吧。”
馬夫的聲音從車外傳來,“殿下,王府到了。”
他不明白小女娘的氣性怎麼變得琢磨不透了,隻好服軟笑道:“今日天色太晚了,我讓小厮去告知師父師娘你住在王府裡,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靜靜擡眸瞧着他,一言不發。
“唉~”郇常陵率先下安車,輕輕撩開簾子,柔聲哄人,“今日之事哥哥知錯了,明日就吩咐府中的廚子做些豚順風補補。”
霍晏噗嗤一笑,朝他撒嬌道:“梁宣哥哥,我腳疼,你背我。”
他自然瞧出妹妹的壞心思,可心底願意陪着胡鬧。
郇常陵轉身彎下腰,雙手撐在膝上,小女娘鉚足勁從安車上躍到人背上,他倒吸一口涼氣,雙手勾着她的膝彎處,往上掂量掂量,“阿晏怎麼瘦了,是不是上京的飯菜不合胃口?”他一步一腳印穩穩背着她,偏巧小女娘還在氣頭上,不願理他。
“阿晏,哥哥錯啦,往後你說的話,每個字都會聽清,你理理我嘛~”他悶聲笑着哄人。
霍晏側頭靠在他的健碩的脊背上,“上京的飯菜很好吃,是我不想吃……梁宣哥哥,我很想你,我也想回雲州了。”
郇常陵喜歡這個緣由,“原來阿晏是想哥哥想到吃不下飯呀,哥哥也想阿晏,很想很想!”
一句話就哄好了生悶氣的小女娘。
霍晏伸出指尖撥弄他的發冠,“梁宣哥哥想我了就要來找我,不能隻傻傻地想。”
“如今勢态嚴峻,哥哥擔心連累到你們。”郇常陵低聲道。
皇帝責罰翊王的事京中已傳得滿城風雨,霍晏久居深閨都聽聞了不少謠言,她抱緊哥哥,臉頰靠在他的健碩的後背上,悶悶道:“不會的,梁宣哥哥做任何事都不是連累,再說是阿晏想見哥哥……”
哪怕真是連累,她也心甘情願。
郇常陵輕笑,腳步輕緩穩當,“好,阿晏可不許說話不算數。”
雲州流傳着一個古老的傳說,說謊的人會受到天神無盡的懲罰,未圓滿的誓言會生生世世糾纏違誓者,哪怕投胎轉世,被辜負的可憐人會苦苦在奈何橋畔祈願故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