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這有卷經書要抄,你可寫得?”
“倒是可以看看。”沈明月沒有痛快答應,把買方市場轉換為賣方市場,這買賣才好做。
“随我來。”清妙放下木盆,帶着沈明月就走,全然不理會後面給她使眼色的清定。
到了經房,她拿出一卷《觀世音菩薩普門品》交給沈明月,說道:“這是劉夫人給孩子祈福用的,明日就要。”
沈明月略看了一眼,也就兩三千字,但她故作為難道:“這麼急,倒是有些困難。”
清妙皺了皺眉:“這事真的着急,多給你一成銀錢。”
沈明月暗喜,但不動聲色地問道:“如何算?”
“以前都是五五分,這次我四你六。”
清妙這回答讓窗外的清定直瞪眼,這規矩本是暗着,就這樣被這傻大姐兒毫無顧忌地說出來,真想進去捏住她的嘴巴。
沈明月一聽便知其中貓膩,寺廟似乎是将這抄經的業務分給了這些小尼姑們,亦或是她們私下聯系,賺多賺少全靠她們自己把握。
為了長遠起見,她說道:“既然有先例,咱就照先例來,若在下抄的師父還滿意,以後的經書還用得着找别人?在下定不會讓師父吃虧。”
“别誇海口,先抄一卷我看看。”清妙說着拿出筆墨和紙放到書案上,“紙是主家提供的專用紙,筆墨要自己準備,這次你就先用經堂的吧。”
“好說,好說。”沈明月答應着,心中卻鄙夷這麼大的寺廟,竟然這般悭吝。
清妙看着她寫下了幾個字,甚是滿意,悄悄出了經堂,卻對上清定不滿的眼神。
待走二人離遠了,清定埋怨道:“姐姐怎麼将事情給她講得那麼清楚,上趕着不是買賣,得讓她求着咱們才好。”
清妙不以為意,“她若不接,丢了劉夫人這單生意,該如何是好,再說這能賺幾個錢。”
“姐姐不在乎這幾個錢,我們可全指着這錢養家呢。”清定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冷哼一聲先行離開。
清妙也撇撇嘴自去了。
金烏升至頭頂,空氣熱起來,蒸騰起的水汽化作薄霧,幾隻鳥兒穿梭其中,啼鳴聲聲,震碎了經堂中的甯靜。
沈明月早已抄完經文,隻等着午飯後再交給清妙,等待期間她随便翻閱起古老的經卷。
承載着經文的紙張已經泛黃,濃墨書寫的文字卻絲毫沒有褪色,它們恰如時間的使者,将古人的智慧傳承給今人,一筆一劃間,勾勒的盡是慈悲與寬容。
這些文字感染着沈明月,讓她心中升起一股平和之氣,往事如煙随風散,歲月無痕似流水。
數十日前那場轟轟烈烈的戰争如同一場夢,夢裡的那些人那些事已湮滅在滾滾紅塵之中。
她想,不如就此放下一切,以後青燈古佛、不問世事,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雖想了卻凡塵,可總覺心底深處有一絲不甘,牽絆着她回看往事,她清楚地知道那是什麼。
顧洲,這個名字将會成為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不知為何,她眼角有一滴清淚落下,掉到案幾上破碎,緩緩洇開在蓮花紋飾的花瓣間。
“姑娘。”莺兒趴着窗戶,悄聲打斷了沈明月的思緒。
為了保持經堂的這份靜谧,沈明月示意她噤聲,随後走出來,接過她遞上的饅頭,疑惑地問道:“你午飯沒吃?”
“吃了,吃了。”莺兒揉着肚子笑道:“在這裡當雜役,中午管一頓飯食,我用完飯便去後廚幫忙,她們見我勤快,給了我兩個饅頭,姑娘快吃。”
沈明月看着莺兒又紅又脹的手,猜測她是洗了兩大盆衣服,而洗衣服的水是井水,寒涼無比,再毒的日光也驅不散裡面的寒氣。
她一陣心酸,握住莺兒的手,不過好在二人的生活算是有了着落,如此平穩的過了半月有餘。
臨近重陽,香客需要祈福的經書多起來,因沈明月抄的經文字迹工整、卷面幹淨,香客紛紛指明了由她來書寫,甚至願意多付銀錢。
雖然這些經文經過供奉後,不是被焚燒就是被壓在箱底,但香客們想,若是佛祖見到這麼隽秀的字迹,大概更加能感受到她們的誠心實意,屆時便會大發慈悲,多賜一些福祉下來。
這可忙壞了沈明月,日日在經堂抄寫,手酸了也隻能停下來甩甩,而後繼續書寫,一天下來,她的手腕酸脹不已。
晚間,莺兒為她的手腕塗抹雲霄膏,輕輕按摩,她看着那小瓷罐,不由得想起顧洲,雖然她很不情願用這藥膏,但疼痛是使她不得不讓自己的驕傲屈服。
次日,她與莺兒早早起來,趁着天明時多抄寫經文,因為油燈的油需要自己買。
經過客房時,隻見裡三層外三層的人,一問方知是王夫人今日前來上香,家中小厮婢女提前來收拾準備着。
這陣仗一看就是富貴人家,莺兒忽然記起上山時路人說的話,猜測這王夫人就是路人口中王老爺的家眷。
沈明月本着“休管他人瓦上霜”對原則,不做停留,匆匆用過早飯便前往經堂抄經,抄到一半突然想起出門時走得急,房門未鎖,雖說她那間房沒什麼值錢東西,但件件都要緊得很,今日人雜,還是鎖上為好。
此時正好抄完一卷經文,去鎖門的同時順便透口氣,剛走近住處,就聽見隔壁房子隐隐傳出人語聲。
她以為是有人入住,想着去打個招呼,可細聽之下,那聲音令人羞澀不已,想離開時又聽見裡面的人似乎提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