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掉匕首,拿到銀子的那一刻,沈明月瞬間覺得肩頭卸下三座大山,久違的清爽感又回到身上,鋪在路上陽光,格外和煦和惬意,拂過面龐的風,都帶着一絲輕松的暖意。
本該是冰涼的銀子,此刻正在荷包中散發着無盡的熾熱和希望。
先置辦了冬衣和木炭,又買了糧食、果蔬和兩條鲫魚,路過紙鋪,想到家裡那窗戶紙,漏洞比房東心眼子還多,她大手一揮,拿下了鋪子裡最貴的紙。
回到家後,沈明做一頓豐盛的午飯,又熬了鲫魚湯給莺兒補身子,見莺兒吃香甜,她蹙了幾日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來,所有的煩惱都暫時煙消雲散。
飯後莺兒依着床打漿糊,她裁紙糊窗戶,這樣夜間就暖和些。
這一點點勞作就耗盡了莺兒的精神,胸口起伏咳了幾下,破鑼般的聲音充斥在狹小的空間裡。
沈明月忙讓她躺下,切了兩個梨放到鍋裡煨湯,趁着水開的功夫,将剩下的蘋果和梨放在小筐中吊在房梁下,這些果子可比柴米貴得多,不能便宜了老鼠。
鍋中的水冒出小氣泡,騰騰熱氣遮擋了鍋邊的輪廓,沈明月輕輕吹了吹,一手拿起勺子均勻攪動梨塊,一手拿起梨核放在嘴邊吮吸,不想浪費這不可多得的糖分。
她深知莺兒這病遲遲不好,一方面是沒尋到良醫、沒有買到良藥,另一方面則是營養跟不上,現在條件允許了,也許再用上幾副藥,這病就會痊愈。
紅隐隐的火光在炭塊中遊走,好似被困住的火鳳凰,在牢籠的縫隙間尋找出路。
在開水的咕嘟聲中,她計算剩下的銀錢,仔細點用夠二人撐到明年開春,若要留出去幽州的路費,還需再想辦法賺些銀錢。
那些零活給的工錢太少,她累死累活,也隻夠二人三餐的開銷。
自離開安慶到現在,已過了兩月餘,這麼久沒遇到追兵,也沒有看到通緝令,想來是顧洲已放棄追捕,如此的話便可以繼續将寫字的攤子支起來。
清甜的味道在屋内彌散,混合着飯菜的香與湯藥的苦,在炭火的熏蒸下,讓人胸口發悶。
沈明月将窗戶支起一條縫隙,清新的涼氣沁入心脾,令人頭腦清醒起來,再嘗一勺梨湯,滿意地點了點頭,甜而不膩、遠勝珍馐美馔。
莺兒已沉睡過去,她将爐火撿到炭盆裡挪到床附近,關上窗戶出門去。
房東家男主人姓王,家中排行老大,沈明月便稱呼他媳婦為王大娘。
此時王大娘正在院中翻曬各種瓜豆,這些可是冬日裡不可多得的綠色菜蔬,所以十分小心仔細,将落在上面的幹碎樹葉一點點撿幹淨。
沈明月與她打過招呼,勞煩她有空去看看屋裡的炭火,剛糊過窗戶紙厚實嚴密,她擔心通風不好引起煤氣中毒。
王大娘見她穿了新衣、換了新棉鞋,啧啧稱贊了幾句,随口問道:“姑娘這是去哪裡?”
“去請個郎中來給我妹妹瞧病,上次的藥方不怎麼管用。”
“你妹妹的身子骨真夠弱的,這麼長時間都沒好,别再拖成肺痨了,姑娘去城東問問,那裡的郎中是給大宅裡的夫人瞧過病的,醫術好些。”
雖是關心的話,可沈明月總覺得她的語調中帶着些别的意思,對方這是擔心莺兒的病會傳染給她家人。
這王大娘也是過于精明,見到二人剛搬來時買整隻燒鴨回來,認定這是有錢的主,便盤算着要從她們的手指頭縫中扒些便宜出來。
之後二人借爐竈做飯,她按頓收銀錢,調料、木柴全部折了價算進去,又說了些含沙射影的話,氣得沈明月買了鍋碗和火爐,單獨開火。
正因知道王大娘是如此之人,沈明月才覺得她說的那番話别有意圖。
肺炎不會引起肺痨,而且自己也沒有被感染,說明這病症也不是由病毒引起的,這個科學事實她不知該如何同這人說明,也不想多費口舌去解釋,隻能假裝聽不出其中的意思。
“多謝大娘,我這就去看看。”
王大娘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撇撇嘴,自言自語道:“這丫頭是從哪兒發财了?”
她放下手中的活計,扒着窗戶向西廂房内望,卻什麼也看不清楚,這新窗戶紙是桃花紙【1】,要比一般的麻紙【2】厚實、韌性好,價格也貴得多,這丫頭可真舍得下本錢。
轉念又想,等人走後這些東西就歸自己所有,不免心中竊喜,好似撿了個大便宜。
推開門,一股溫熱撲面而來,她忙将窗戶支起來,心中犯嘀咕:這還了得,屋子封得這樣嚴實,中了炭氣要如何是好,這個姑娘真是闊綽,點過了爐子,還要熏着炭盆,看來這房租該漲漲價了。
梨湯甜絲絲的味道勾引着王大娘,她咽了咽口水,挪不開步子,見床上的人睡得熟,便偷偷盛了碗梨湯喝,熱熱乎乎的糖水進入肚内,五髒六腑感到無比熨帖。
一碗哪裡夠喝,正喝着第二碗,隻聽外面有人說道:“喬家姑娘在嗎?”
她做賊心虛,手一抖,碗中湯水灑了一半,也顧不得燙嘴,仰頭将剩下的灌入喉嚨,用袖子抹掉嘴上的殘留,快步出去小聲說道:“是三娘啊,小些聲音,裡面的人睡着呢。”
“怎的?喬二姑娘還沒好?”王三娘順着窗戶縫往裡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