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如饑餓的群狼,在暗夜裡眈眈,噬咬每一寸美好,又低吼着朝江霂撲來,她逃跑,順着風的方向,跌入泛着金光的瀑布,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水沉得她掙脫不開,隻有下墜,又下墜。
“唔……嗯。”下意識地掙紮動作讓江霂從睡夢中清醒,她猛地睜開眸,陌生而昏暗的房間,她低頭看自己,米色被褥下,身着的衣物也不是昨天的了。
空氣裡彌漫清冷的木質香,熟悉又好聞,江霂一時想不起這是屬于誰的氣息,她剛想下床出去看看,室外的腳步聲越發靠近,她捏住被子,靜靜等待那抹在壁燈的照射下投上障子的身影停滞于門前。
移門被輕輕推開,棕紅色的眼睛透過推開的門在細微時便與之對視,門便在肩膀寬度的位置停下了,也正正好将來人的身形展現在江霂的眼前。
“我剛剛還在想,江霂小姐會睡到什麼時候,”與印象中無二,江冉明明近在咫尺,吐字卻像隔着霧凇彌漫的玻璃,冷而朦胧,“衛生間在出門右手的盡頭,給你放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收拾好了就下樓吃飯。”
江冉沒有給江霂緩沖的機會,門關的聲音與撤離的步伐同時進行,直到障子再次映出江冉離去的身影,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的江霂才掀開被子起身。
一夜的睡眠讓江霂的疲憊感盡消,頭痛也幾乎散了,隻是方才猶如一閃而過的江冉,她還是不能理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肚子發出饑餓的抱怨,腸胃正和大腦搶着供血,江霂打算先照顧一下前者。她換上了放在床邊榻榻米上的衣物,是昨天穿的短袖,看起來已經洗過烘幹了,套進脖子的時候,她聞到了同睡衣一樣的味道。
本來還憂慮洗完漱會不會找不到下樓位置的江霂在看到走廊裡懸挂着的指示牌時安了不少心,她剛剛看過了手機時間,已經是正午了,而這裡的走廊仍是昏暗的,或許是因為沒有窗戶,隻有壁燈的緣故。
拐了幾個彎,所謂柳暗花明又一村也算是讓江霂領悟到了,樓梯處碩大的落地窗鍊接一二樓層和轉角平台,亮堂了視線。
耳朵裡也終于是有了人喧嘩的聲音,顯得沒那麼陰森了。江霂撫了撫垂在臉龐的劉海,将它挽至耳後,一步,兩步,當她出現在一樓衆人視野裡時,迎來了短暫的安靜。
“咳,”不算響的清嗓聲,頗有有意為之之嫌,于是一樓男男女女又恢複交談,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江霂的幻象。
鼻腔充斥的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高大的儲物櫃裡儲存着各式各樣的藥物,往裡探去,甚至還有中藥區,木質的櫃子成色年輕,看起來并沒有使用超過三年。
“睡得還好嗎?”爽朗的聲音從側方餐台而來,從高座上伸來一隻手,“程茉,‘沐潤染安’診所的店長。”
“店長好。”江霂連忙将自己的手遞上去,半握握手禮中,她細細觀察着面前女人的模樣,很年輕,看起來不比自己大多少,一頭闆栗色的中卷發,将将好觸碰到肩膀,淩厲而俊俏的挑眉偏偏配了個多情的桃花眼,看起來是個很深情的種兒,“我是江霂。”
“嗯嗯,”程茉彎着眼在笑,收回的手順勢托起自己的下颌,“阿冉和我介紹過,你不記得了吧?昨天你突然倒在地上,是我們江大小姐給你扛肩上扛一路到這兒的呢。”
“……是不記得了。”江霂總感覺程茉在诳她,可是沒有證據。
“别聽她胡扯,”不知何時出現的江冉一手将裝着紅燒排骨熱氣騰騰的盤子放到桌上,一手輕觸于江霂腰間,施加力道,“站着做什麼,坐下吧。”
江霂便順着江冉坐上了高椅,身旁的人來來回回,操着不知哪裡的口音說着她聽不懂的話。
“你們先吃,我去看看病人情況。”坐在對面的程茉仍舊笑眯眯的,江霂說不上感覺,隻是覺得心裡發慌。
“吃飯,”筷子伸到眼前,江霂接過,一切都那麼行雲流水,仿佛這樣吃飯的場景已經經曆過千百次。
而實際上,共餐的兩人各懷心思。
雖然這裡如程茉所說,無論裝修還是設施皆是診所模樣,隻是來光顧的客人太過奇怪了。他們穿着平平,沒有佩戴誇張的金銀首飾,也沒有紋着吓人的紋身,更沒有恐怖的刀傷或是槍傷,看起來就是普通良民。
江霂思忖着,可是為什麼,在自己出現在他們面前時,不是好奇和探究的目光,相反,他們好像很熟悉她,那樣的眼神,像是多年的故友重逢,好好端詳對方是否過得還好。
是她想多了嗎?江霂的思緒被米飯上香氣四溢的排骨勾走,她忍不住将一整塊排骨脫去骨頭塞入口中,恰到好處的鹹度和适中的軟硬程度,将肉的最好面完整地展現,“好吃!”江霂扒了幾口米飯配着肉一起咽下,毫不吝啬贊歎。
坐在一旁的江冉正側頭看她吃得香,嘴角也順勢勾起細微的幅度,“是嗎?那你多吃一些。”
紅燒排骨,是江霂喜歡吃的葷菜之一,江冉是偏素食主義者,對葷食不喜不惡,卻喜歡烹饪,享受掌勺的過程和喜愛之人吃到美食時餍足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