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也不例外。
10
“恭賀尊上出關!”阙無痕這個大護法是梅宵的老熟識,聽聞當年梅宵入魔門,便是他的引薦。門内修士告訴我,起初阙無痕和梅宵是冤家路窄,彼此互相看不慣,後來不打不相識,情誼逐漸深厚。
阙無痕有說有笑,梅宵則寡言鮮語,偶爾應聲,兩人正朝我所在的方位走來!
“……隻不過,尊上你怎麼近日裡頻頻閉關?是在參悟什麼高深功法?”阙無痕語調間充滿探究,“玄冥心經你已經爐火純青,出神入化了,隻要你不破戒,那就是絕無敵手的。”
聞言,梅宵正要說些什麼,卻清了清嗓,隻不過還是遮掩不住,輕輕咳出一聲。我聽出這咳嗽聲有些怪,好似内力受損。可我翻來覆去想了一遭,實在想不起誰有這種能耐,可以把梅宵傷得内力受損。
大略是我的錯覺。
阙無痕笑嘻嘻道:
“聽聞青城小道士下山,為魔物所傷,巧得尊上施以援手。想來尊上與他是有些淵源的了。”
這話說得暧昧不明。
面對這等試探,梅宵回以沉默。
然而這種話題上的沉默,總是更能發人探究,引人遐想。阙無痕依然嬉皮笑臉:
“沒多久這個小道士就坐上了掌教之位。真是稀罕。”阙無痕口無遮攔,“師祖曾經說過蜀地至陰,修士體質,多……”他聲音稍小下去,我沒聽清。
“可真是做爐鼎的好材料。”阙無痕倨傲地冷哼一聲,“尊上同他是過命的交情了,那姓宋的要是不好好謝一謝尊上,可真是道門一貫的僞君子做派了。”
毫無疑問,阙無痕所說的“謝”,就是向魔君自薦枕席,幹‘那事’了。
一陣短暫的安靜後,梅宵嗤笑,“爐鼎罷了。”
他頗為不屑,語聲慵懶,“本座又不缺這一兩個爐鼎。”
我透過花棱窗,去看中庭逐漸趨近的兩人。
梅宵沐在月色當中,漫步而來,面色很是冷淡。好似旁人說什麼他都不為所動。
阙無痕再次開口:“依我看,那厮既生得一副叫段馮虛這等花裡浪蝶都垂涎三尺的好皮囊,不如就将他弄來,說魔君邀他到桃花榭賞月煮茶,他要是念着那點救命之恩,半推半就也就從了。到時候,那可不就是任由君上采補,可别忘了叫我去聽一聽牆角,我可是很期待僞君子在床上淫聲□□的情狀,想來别有一番……”
阙無痕葷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原是梅宵終于臉色冷下來。他駐足回首,微睨了阙無痕一眼,便森然警告道:
“上清太虛本就同我們不睦已久,你卻還想着去玩弄青城掌門。愚不可及。”
阙無痕瞬時垂首噤聲,一路上都沒有再和魔君交談。
我很少見到梅宵這樣痛斥旁人。即便是對待段馮虛那樣的混世魔王,梅宵也隻是能動手就絕不動口。
今日說這一派話,顯然是動了怒。
不多時兩人行至門外,梅宵叩門三聲便推門進來。我隐匿身形藏在簾後,但我知道——我瞞不過他,他一定早就察覺了我的存在。
可他沒有拆穿。不知是不是顧忌阙無痕在此,想給我留一絲顔面。可我又覺得他不是這樣的大善人,極有可能是單純在戲耍我。
阙無痕看他運功,忍不住在一旁感慨:“尊上每日都來給她渡氣療傷,這妮子好得也快。”
……每日?
我驚詫地朝床上看去,的确,小白蘭臉上的血色都恢複了不少。
阙無痕待了沒多久就被一個魔僮叫走了。房中隻剩下昏迷不醒的師妹,梅宵,和我。
片晌過去,梅宵才頭也不回,淡聲開口:
“準備藏到何時?”
聞言我現出真形來。
“你來幹什麼。”梅宵語氣冷漠,很是一副床上綿綿,床下無情的模樣。
我從腰間摸出一物;“來還箫。”
梅宵并不看我,隻是微一擡手,洞箫就被一股無形之力吸去他掌心。
“典載,魔門宗師擅于将魔息封在法器之内,魔息與主人彼此相連,在必要時,主人可短暫現出虛形。”我的确對他很是感念,無論他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插柳,他确實出手相助,才讓我不至于被心魔所困,“多謝你。”
另外,阙無痕說過他日日都來給師妹渡去真氣,這回我欠他的人情不由得多了許多。
梅宵起身,一抹高挑的人影便映在窗紙上,舉止投足間都很賞心悅目。他目光自始至終都落在遠處虛無,不知是瞧不上我,還是刻意回避我我的視線不願同我牽扯。
在我們衣料相觸擦身而過時,他漫不經心地道:
“你該知道。若想謝我,要怎麼謝。”
夜風習習,卷入房中。梅宵自是衣袂沉沉巋然不動,發絲都整齊簪入銀冠之内,風動之下分毫不亂,我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沒有七情六欲。
方才阙無痕的話我聽得幾乎一字不漏,所以我自然明白,對于梅宵而言,我唯一的作用就是雙修。除此之外,我要謝他便沒什麼好謝。
礙于我的師妹還在床上躺着,我總不能當着她的面和魔君苟且——她若是醒來,恐怕又要吓得昏過去。
“借一步說話。”我朝他道。
梅宵大概是沒想到我這麼快就同意,他有一瞬出乎意料地怔然。有爐鼎主動送上門了,任何一個對功法境界有追求的人都不會拒絕。
何況是梅宵。
“你會吹箫麼?”他忽然回頭,唇畔噙着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嗯?”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梅宵轉玩着手裡的洞箫,再次開口:“不如我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