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祖孫為我大夏社稷而死,朕恨不得以身替之,怎能不難過?
隻可恨這北夷賊子讓朕痛失兩員愛将,朕恨不得将那耶律倍刮肉剔骨!也好讓沈将軍九泉之下,得到一絲安甯。”
皇城上這場好戲正在百官面前上演,百姓們卻隻看到護送的隊伍帶着一口黑漆榆木棺材,緩緩往前行進。
“這沈老将軍送回京,那追雲将軍的遺體呢?”
“追雲将軍死在戰火裡,你看到後面那個馬車上的黑木壇子嗎?那裡面就是沈小将軍。”
“啊,這死後都沒留全屍,下輩子能投個好胎嗎?”
“啪”的一聲,這個念叨着死後全屍的懶漢就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個大嘴巴子。他正準備鬧将起來卻才看清了眼前之人,這人虎背熊腰,肌肉虬結,伸出的大手攢成拳頭能抵得上他一個腦袋。
懶漢吓得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邊抽邊往後退,鑽入人群之中再沒了蹤影。
楊伏此刻也沒有心情再去和那懶漢計較,隻緊盯着護送棺椁的車隊繼續向皇城方向前行。
“咣!” 的一聲,皇城邊古曲塔上的大鑼發出巨響,人群頓時騷動。
埋伏其中的沈家軍大喊:“沈老将軍回來了!沈老将軍含冤而死,死不瞑目!”
“沈老将軍顯靈了!古曲銅鑼敲響了!”
随着鑼聲一陣陣響徹整條禦街,百姓的情緒也越發激動。剛上任的錦衣衛指揮使淩山命五城兵馬司負責鎮壓暴亂,自己帶着一隊親兵往古曲塔趕去。
此時埋伏在主街口珍寶閣二樓的沈彌拉開長弓,又向着古曲塔之上的大鑼連發三箭。箭頭用石灰和布頭包着,射于銅鑼之上發出連貫的三聲嗡鳴,這是最後一擊的信号。
沈彌收回弓弩,從窗口翻出,沿着背街的一面牆挪到霄華樓的一間廂房裡。她将大弓拆解成零件,和沒用完的弩箭一道丢進火盆,火焰騰地跳起,貪婪地吞噬着最後的痕迹。
她取下面铠放入懷中,換上一套素色描金飛魚補服,倚着窗看向主街的車隊。
楊伏聽見最後的三聲鑼響,雙指掐環放到嘴邊吹起一陣哨聲,幾個大漢就從壓制暴亂的士兵身側擠了出去,撞在了載着棺椁的馬車之上。
馬匹像是受了驚,拼命向前沖去,幾個士兵趕忙跑過來控制,厚重的棺椁上系着的繩索卻驟然崩開,随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轟!”的一聲,棺椁開裂,露出了其中的的屍身。沈彌見此,雙手撐住窗邊的欄杆,留下深深的指印。
“這!這棺椁中怎是位女子啊?”
“沈老将軍的棺椁裡為何會是個女子?”
“這看着像是邢夫人啊……”
“哪個邢夫人?”
“還能有哪個?錦衣衛新上任的淩指揮使知道不?他家那個母老虎!”
人群中七嘴八舌的談論聲漸漸傳入所有人的耳朵裡。皇城下品着好茶吃着瓜果的樓海再也坐不住,他一手掀起袍角,一手捂着三山帽,被一小内侍扶着往皇城上曹督公所在之處跑去。
此時就連裝腔作勢的武安帝也注意到人群之中的騷亂,正要喚人傳淩山過來問話,就見氣喘籲籲的樓海跑上城樓。
樓海在一旁呲牙咧嘴地沖曹安使着眼色,還未等曹安找個借口和他接頭,武安帝就讓他滾到面前回話。
樓海還未得曹安示意,也不知道現在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隻得支支吾吾地跪在地上發抖。
曹安見他滿頭大汗,一身狼狽,便知道怕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但此刻武安帝已經發話,再遮遮掩掩,怕更是惹聖人不喜。
“大膽樓海!皇上問你什麼你便答什麼!
再有遮掩,便将你拖下去喂狗!”
樓海見師父發話,本來急的快要跳出胸口的心髒卻一下子靜了下去,不聽使喚的雙手也終于能再動彈。
他将雙手合于額頂,重重地磕了下去。
“回皇上的話,今日您禦駕親臨。
衆多百姓都想瞻仰聖容,誰知這人一多便出了亂子,沈老将軍的棺椁被人撞開了。”
武安帝一聽,這确實不是件好事,但沈崇已死數月,這不說化為白骨那也是面目全非,百姓再怎麼鬧,也不能從屍骨裡看出些什麼才是。
但這樓海的聲音越來越小,怕不是還想隐瞞些什麼?這底下成千上萬的賤民都看了去,還有什麼是他這個天子不能知道的?
曹安見武安帝神色不悅,狠下心擡腳上前,将樓海踹翻在地。
“說啊!大點聲兒!”
樓海見事已至此,再不說怕是自己小命都要不保。他想到淩山平日裡那些虛僞的“儒士”作派,又在心裡狠狠啐了一口,縱使這人和督公合作辦事,可大難臨頭,這糟心事總得讓外人來背。
“是淩山!那棺椁不知道是什麼做的,一摔就摔了個稀爛!
裡面躺着的卻不是沈老将軍的遺體,是淩山的發妻——邢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