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南臉色陰沉:“後廚不給你們送飯嗎?要跑到我這來蹭。”
“他們每次都是裝在飯盒裡送過來,在飯裡悶過就不香了。”林一說得理所當然,“而且,既然我們已經成婚了,木已成舟,飯還是應該在一處吃的,不然讓旁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夫妻不睦,平白落人口舌。”
謝承南冷笑一聲:“那依你所言,是不是今後夜裡也要宿在一處,同床共枕,方能體現夫妻同心?”
“這倒不用。”林一知道謝承南看自己不順眼,這話隻是說說罷了。
“呵。”謝承南皮笑肉不笑地抽抽嘴角。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嘴角彎起一個惡劣的弧度,“夫人說得是,算算日子,也該回門,去看望嶽父嶽母大人了。”
林一執筷的手忽然頓住。她來到這裡想了很多,卻還從未想過要如何對待仇清也的父母。她一個鸠占鵲巢的人,和這些不相幹的人打打機鋒也就算了,若真論起來,還是她搶占了仇清也的位置,說是殺人兇手也不為過,她實在是不知該如何面對那對愛女至深的父母。
倒是雪芽,聽說能回仇府了開心的不得了:“真的嗎小姐,我們可以回家了!”
“嗯。”林一夾了一筷子腌蘿蔔放入嘴裡,心不在焉地咀嚼兩口就囫囵咽下。
按照安國的習俗,新婚的夫婦要在成親後第六天回到新娘家去拜訪女方父母,稱作回門。
回門時新郎會準備禮品随行送至女方娘家,以表尊敬感謝。
仇清也與謝承南結親時的排面雖然奢華氣派。可明州城内,不少貴女都在等着看仇清也的笑話,原因無他,隻是她們覺得以永安侯府如今情狀,謝承南根本拿不出像樣的回門禮。
林一倒是不清楚這些,隻是,這些日子接觸下來,沒人比她更清楚謝府究竟衰敗到了什麼程度,她突然就有些同情謝承南了。
這偌大的府邸簡直要什麼沒什麼。
吃食普通,用住普通,起居自理。
說白了就是吃不起好的,用不起好的,雇不起傭人。
既無解饞零嘴,又無解悶玩樂,更無幾人可與之唠嗑。這府上的人,算上林一和雪芽,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沒有采買理賬張羅府上大事小情的管家。沒有大戶人家都有的護院和侍女。
除了謝家的兩位公子,便隻有一個廚子,一個洗碗工,一個專門照顧謝承風的老婦,和哪裡需要補哪裡的蒼邪了。
林一這個自物欲橫流的21世紀而來的年輕人來到這裡才不過數日,便快要被憋瘋了。
而據她所知,謝承南作為謝府幺子,也是過過一段富貴榮華千疼百寵的舒坦日子的。隻是好日子稍縱即逝,父母雙亡後,打理謝府和照顧大哥的重擔都壓在了那個孩子身上,一壓便是十年。
如今孩子長成了翩翩少年,雖然性格頑劣無常了些,但到底還是叫人心疼的。
林一想着,她與謝承南不一定非要相看兩相厭。原書當中,謝承南幼時美滿,年少凄苦孤獨,及冠後方嶄露頭角,卻如昙花一現般自此在書中消失蹤迹。書上沒有寫謝承南結局如何,但當一切塵埃落定後,全書末尾有一段描寫——
“動蕩已久的大安終于如其名一般得以安定。晨曦初露,象征着新生的光芒撒在明州城内的每一個角落,整個城市都鍍上一層金輝。在這金光照耀之下,宮牆内錦繡花團,紅綢鋪地,新皇繼位。宮牆之外,歌舞升平,百市皆開,君民同樂。而在那宮牆内外的銜接之地,獨留的陰影之中,靜立着一個人影,人影身披黑色鬥篷,整個人都隐匿在黑暗中。他隻靜靜立在那,一切喧嚣好似都與他無關,從前如此,往後亦如是。”
作者沒有說明這個神秘孤寂的鬥篷客究竟是誰,可林一覺得,那就是謝承南。
他的一生平淡又坎坷,前期與仇清也一樣,隻是為了給男主角制造困難,後期風光過卻匆匆隕落。
他與仇清也,其實是一樣的人。無非是為了主角為了劇情而存在。在小說網文裡,炮灰配角命比紙賤。
而如今,林一便是仇清也。同為書中炮灰,又何苦相互為難呢。
是以坐在馬車上時,林一沒有再與他故意作對。甚至面對謝承南的陰陽怪氣,也好脾氣地忍耐下來。
謝府人手不夠,駕車的是工具人蒼邪。林一、雪芽和謝承南同坐在馬車内。
馬車比轎子大不了多少,三個人坐着實有些擁擠。
雪芽與林一同坐一邊,為了節省空間,雪芽抱上了她的手臂。
自從得知林一曾衣不解帶地照顧她一整日後,那小丫頭愈發大膽了。而這膽大在林一明裡暗裡地偏心投喂後,漸漸發展成了妄為。
林一倒是并不在意,現代人本就比古代人開放,姐妹之間抱抱貼貼是常有的事。
可這在對面的謝承南看來,就不是那麼理所當然了。
他可記得,仇清也最是在乎主仆之分。此前雖未親眼見過,可她懲罰下人的雷霆手段,明州城内無人不知曉。
他眯起眼睛審視二人。究竟是傳言皆不可信,還是這其中另有隐情?
林一感覺到他的視線,回以一個疑問的表情。而後見他依舊盯住自己不動,便露出一個溫良的笑。
然後,她看見謝承南打了一個激靈。
林一轉頭小聲去問雪芽:“我很吓人嗎?”
雪芽抱住她的手臂親昵地搖晃一下:“怎麼會?小姐最和善可親了。”
林一點點頭:“我覺得也是。”
謝承南瞠大了雙眼,而後又閉上。大白天的怎麼見鬼了。居然有一天會聽見有人用和善可親來形容仇清也。怕不是今日起得太早還沒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