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南這回門禮事先藏得太好,連蒼邪都不知道。天知道他在看到自家小侯爺被嶽父當衆為難時有多緊張,偏他一個護衛又幫不上什麼忙。如今總算進了仇府大門,蒼邪結結實實地松了一口氣,“我知道您還是心疼仇小姐的。您讓我提前數月打理府上值錢的東西,我原本還以為您是怕在外人面前露了根基,原來是為了孝敬嶽父嶽母。”蒼邪最近長進不少,已經可以一本正經地說上幾句玩笑話。
“胡說什麼呢?我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謝承南微微一頓,眼眸逐漸深邃,“有些東西,還是要争一争的。”
蒼邪面露疑惑,小侯爺說話深奧,他愈發聽不懂了。
林一終于順利進入仇府,卻顧不得好好觀覽這府上建築如何恢弘氣派,瞅準個空子便湊到謝承南身邊:“你府上不要吃喝了?哪來的閑錢備禮?”
“這你不用擔心,自然是不偷不搶得來的。”
他說得倒是輕巧,可林一見過了謝府如何家徒四壁,那十幾箱回門禮,怕是他最後的家底了。
她雖然對于安國的禮節不大清楚,可也知道,這回門禮越重,貼金的是她和仇家的顔面。林一從未想過,謝承南不待見她,更不待見這門親事,卻會在這件事上如此大方。
“謝謝。”林一真誠道。
“道謝自是不必,你我雖然隻是逢場作戲,但畢竟走全了花燭之禮。在外人眼中,你便是我謝承南明媒正娶的夫人。若真空手而歸,丢的也是我謝府的臉面。”
“這是兩回事。我不會平白受你的禮,今後你想做什麼,如有所需,盡管來提,隻有一點,不可傷害仇家的人。”
謝承南不禁莞爾:“這是自然。”
跟着仇父仇母進入内庭,林一還是有些拘謹。與她比起來,雪芽就随意多了,自顧自地跑去張羅着給幾位主子上茶。
庭内一棵海棠開得正盛,香味隐在風裡,花瓣每每抖落,便送來一陣清香。再往前走便到了堂廳。
堂室之内,正對着廳口,懸挂着一副匾額,其上龍飛鳳舞地謄着 “仁心如水”四個大字,落款是昭文帝——竟是當今聖上禦筆親書,仇府雖不幹政,但在朝中之地位可以想見。
仇夫人拉着林一在桌邊坐下,滿心滿眼都是這個幾日未見的孩子:“阿也好久沒回家了,想吃什麼?娘讓人去做。”
仇百濟說道:“不過離家六日罷了算什麼好久,你就慣着她吧,瞅瞅都讓你縱成了什麼樣子!”
仇夫人瞪他一眼,“說得好像你不想閨女一樣,也不知是誰每天晚上掰着手指數日子。 ”
仇院使面上有些挂不住,老臉一紅,愠怒道:“你非要在孩子面前揭我的短是吧?”
林一噗嗤一樂為他解了圍: “我就想吃娘親做的清蒸鲈魚。”
仇夫人聞言眉開眼笑:“就知道你饞這個,早早地就讓人去集市上買了,都是新鮮現殺的,現在正在鍋上蒸着呐。”
“謝謝母親。”
這是仇、謝兩家結親後的第一場家宴,該到場的人一個不少。
這樣的場面,雪芽和蒼邪是不能上桌的,提前在後廚給他們撥出些菜肴,二人端着盤子去涼亭裡吃了。
林一看看在座諸人,謝府自然隻有謝承南一人。而仇府這邊,除了仇父仇母以外,還有一個清瘦的婦人外加一個七八歲的男孩。
“清也回來了,在夫家住的可還習慣?”那清瘦婦人關心道。
婦人長相本是溫和,卻因面部過于細瘦而顯出些苦相。
林一回想了一下,這人應當是仇百濟的側室。“勞薛姨娘記挂,還算習慣。”
“若是在那邊受了委屈可一定要跟家裡說,莫要不好意思。”
“永安侯府很好,清也不曾受半點委屈。”林一垂目溫言答道。
“嫁了人你倒是乖覺多了。”仇百濟奇道。
林一正愁不知該如何解釋,便聽那薛姨娘掩口一笑,“如此老爺和夫人便也能放心些了。”
說完她伸手摸摸身旁男孩的額發。“清也好不容易回門,多帶玉麟玩玩,這孩子看不見你,還怪想的。”
玉麟便是薛姨娘的孩子,也是仇清也同父異母的弟弟。
薛姨娘為人謹慎,實則心眼很小,對兒子的教育尤其重視,林一記得最清楚的,便是她常常以仇清也為反面教材,以此鞭策仇玉麟刻苦學醫。
林一其實很佩服這種人,明明心裡想的恰恰相反,說出的話來卻句句詞真意切,若不是她讀過原著,就真的信了。
流于表面的相互寒暄過後,最後一道熱氣騰騰的蒸魚也端上桌,家宴便正式開始了。
魚剛一端上來,仇百濟便挑了一筷魚腹,極其自然地夾到仇清也碗裡,在座衆人都面無異色,顯然這樣的舉動在過去的年歲裡上演過無數遍,大家早都習慣了。
林一咬了一口,那魚肉還絲絲縷縷地冒着熱氣,熏得她眼眶微熱。
魚肉雪白細膩,調味不輕不重,恰到好處地保留了魚本身的鮮甜。
林一很喜歡這味道,忍不住多吃了幾口。
她在學校食堂也吃過這道菜,隻是食堂的廚子怕是趕時間,魚沒處理好,吃進嘴裡一股腥氣不說,還夾雜着大大小小的鱗片。自那以後,林一便鮮少吃魚,還當是自己不喜歡。
原來不是不喜歡吃,隻是做法不對。
這一頓飯仇百濟鮮少開口,大多是仇夫人在問,林一在答。她怕暴露不敢多說,便隻敷衍地應和幾句,大多數時間都在悶頭吃飯。
知她愛吃魚,桌上少有人動那道蒸魚。林一自己吃了大半條。腹中滿脹時,她心中有些感慨,而後突然想到什麼,有些擔心地看向謝承南。
這母慈女孝,合家歡樂的場景不知他看在眼裡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