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雲州又落了雪,睡眼惺忪的弟子們接到傳信,不情不願地早起去拿工具去掃雪。
而蕭重桦今日起的也早,他離開暫住的宿舍,然後遇到這些被派去掃雪的弟子。
這些人拉着他一起,邊聊邊走,直到中途分别。
他告别那些弟子,然後踩了一路的雪來到飛信堂。
飛信堂也才開門不久,堂主正準備整理屋子,但見到蕭重桦到來,就沒走開櫃台。
“這麼早來?”
對于飛信堂主的疑問,蕭重桦如此回答:“檢查信件也要時間,早些來,早點結束。”
話落,他将信件從袖子裡拿出,然後遞給飛信堂主。
飛信堂主見人都把信遞過來,也就接過拆開檢查。
她先看最耗時間的陣法,按照煙清河給自己的參考。
反複看了幾回,覺得沒多大問題,她才開始看信件。
信件也是簡單,上面隻寫着問好和研究過程,其餘話都沒寫。
蕭重桦見飛信堂主擡眼,似乎是問自己為什麼老實了。
他前兩日是已找人送出求助信,為了不暴露,才拿陣法術士的這個委托,裝模作樣地跟飛信堂主拉扯了兩天。
可他沒用這個借口太久,畢竟那份委托關乎鎮壓邪魔之事。
“這是朱炎宮内那些術士們的委托,即便我沒有研究結果,他們也要收到我的回信。”而他見人還是不相信,又繼續講。
“再者此委托相關鎮壓邪魔,而我也研究出可參考的結果,所以即便不能向他們求助,這份參考結果,是一定要回複給術士們的。”
飛信堂主聽完,垂眼再看紙上内容。
蕭重桦看這人還檢查信件,他隻能說:“朱炎宮那些術士是南皇手底下的人,他們并不是雲州内的某個學府的學者,又或者其他方法的好心組織,你還是多考慮一下吧。”
雖然搬人撐腰很窩囊。
但不得不說,這真有用。
顧賢之現在被困起來的天數,加上今天的話,一共四日。
而那四位監督使者不可能不知道這事,更别提那四位國君。
雖然四位國君知道顧賢之被約束之事,目前卻又沒傳信告訴讓煙清河放人。
或許他們在等待合理的機會,所以才沒有傳信來此問責。
但蕭重桦這封回信,又真的與鎮壓邪魔相關,是必須要寄回給那些呆在朱炎宮的術士們。
所以這封信再不寄回去,那南皇估計真要借此機會問責。
飛信堂主之所以聽煙清河的命令,除開不想丢工作外,就隻有曾經得到過顧賢之幫助,不想讓人那麼快冒險。
現在這封信沒問題,所以為了腦袋不落地,她就沒有再計較信的問題。
“如果你着急送回去,那就給我一枚銀币,這樣我可以幫你安排最快的信使。”飛信堂主說罷,将信都折好放回原來的信封中,又打開桌上那瓶漿糊,塗抹把信封好。
蕭重桦見這人沒再計較信的問題,他便解下腰間佩戴的荷包,從裡拿出一枚銀币。
“記得一定要速度最快的信使,朱炎宮的術士們已經等多日。”他又叮囑。
“我知道,我知道……”
他看着飛信堂主将桌上的銀币收下,然後又用靈力凝聚出蝴蝶模樣的傳信。
蕭重桦看蝴蝶傳信飛動,便轉身跟着一起離開。
就在他和飛信堂主談話那段時間裡,負責今日掃雪的弟子們,已清出一條可走的小路來。
他走在無雪的路上,偶爾回應一下那些跟自己打招呼的掃雪弟子。
不過今日起的還是有些早了,他到食堂之後,能吃的東西也就隻有一鍋剛煮好的粥。
因落雪導緻糧食緊張的問題,白粥的價格也漲了不少。
但為了不餓肚子,蕭重桦還是掏了五枚銅币給阿姨,然後端着托盤到角落裡進餐。
剛出鍋的粥還是很燙的,蕭重桦隻能舀起一勺,慢慢吹涼。
隻是他連一口都沒吃進嘴,就聽見一陣腳步聲。
他下意識地看過去,見到來人是今日要練武的弟子們。
這些被安排今日練武的弟子,跟蕭重桦沒任何關系。
要是混在其中的夜鹭峰主,能跟那堆人一起走向打飯口,那他就能不管任何,低頭繼續吃粥。
可惜現實是夜鹭峰主朝他走來了。
蕭重桦見人走過來,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
因為兩位徒弟都沒法接任,這位夜鹭峰主還是當年那位江峰主。
而蕭重桦以前被這位夜鹭峰主照顧過,再加上偶爾會去找夜鹭峰主賜教磨練自己技術,所以一來二去,他就這樣跟其熟悉起來。
也因為熟悉,他見到對方有目的性的走過來時,心裡覺得沒好事發生,才會挪動身體。
“你這又是何意?”夜鹭峰主也發現蕭重桦的舉動,停在離隻有其幾步的位置上,然後詢問。
蕭重桦還未開口回應,就聽見眼前這黑蛇男子講:“怕我是你師姐派來的人?”
狼族少年聽見師姐二字,他變得認真起來,都不像往日那樣,眼睛故意躲避着不敢直視。
“江峰主這話意思,是知道我和師姐吵架那事了?”他問夜鹭峰主。
夜鹭峰主點頭:“畢竟你這兩日都住在弟子的宿舍内,還表現得異常焦慮,所以門内不少人就關注起來。”
“不過大部分人以為你和煙清河吵起來,是因為你抗拒顧賢之的獨立請求,而煙清河為讓其開心,便主動承擔壞人身份,強制讓你遠離其和水雲閣。”
顧賢之在上一年,的确幹過讓蕭重桦搬出水雲閣的事情。
不過因為蕭重桦當時表現得傷心過頭,顧賢之最後心軟又讓人搬回來住。
狼族少年也記得上一年那事情,而對于夜鹭峰主的話,他問道:“既然這麼說,您是清楚我和師姐因為什麼而吵架嗎?”
“當然。”夜鹭峰主也是大方承認。
他們之間安靜下來,相互看着對方,聽着食堂内其他弟子的聊天聲音。
“如果您是來勸我放棄解救師父想法的話,那還是算了吧。”良久,蕭重桦開口勸人放棄。
“我并非因此來找你。”夜鹭峰主搖搖頭,“我隻是覺得,你應該再和你師姐談談。”
“談不了,我們兩個不僅各執己見,還不會給彼此讓步。”蕭重桦斬釘截鐵的回應,“再去談話隻會讓我們關系徹底破裂,這不是師父他所希望的。”
“那你……”
“抱歉,我現在情緒有點不大穩定,您還是莫要再說那件事了。”
蕭重桦那雙藍眼不是豎瞳,可夜鹭峰主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與之直視許久,心中會生出怕怯。
明明看上去像是淺海,可他為什麼覺得自己像墜入深海之中,并永遠遊不出水面。
因此,夜鹭峰主把想說的話給暫時丢一邊了:“行吧行吧,我不說了。”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們師徒三人全都是犟驢,難勸又不愛聽人講話……”
蕭重桦聽力不錯,他聽見了夜鹭峰主這些小聲嘟囔的話。
他并沒說什麼,轉頭繼續吃他的早飯。
——
晨讀結束,如玉峰上每個講堂的小組組長,開始收昨日先生們布置的功課。
蕭重桦要代的課在第三節,他沒想好那些空閑時間要做什麼,便來如玉峰,然後坐在教三階弟子的先生們的辦公室内,把那個不完整的陣法補齊。
雖然前兩天他都在裝模作樣,但他在空閑時候,還是會想想這個陣法完整是何模樣。
陣法畢竟是自己較為熟悉的領域,且自己也有點印象,所以蕭重桦不會求助完後就直接不管,幹巴巴的等着結果回來。
算上今日,那些空缺對方的符文,他都差不多記起來了。
隻是,他還是想看看老山羊術士的回信。
蕭重桦仍舊對自己不自信。
他完成這個陣法後,一直在懷疑是否正确。
猜測陣法正确性導緻頭疼感再度襲來,他放下筆揉揉太陽穴,緩解疼痛。
也此時敲門聲響起,接着屋内有個先生回應,讓人進來。
再接着,蕭重桦就感覺有人來到自己身邊。
“蕭師叔,昨日的功課隻有兩人沒交上來,我都已寫在本子上,您記得看。”
蕭重桦聽完這個羽族女弟子說的話,他點點頭,習慣性地在桌上翻出包糖給那弟子:“辛苦了,我這裡有點糖果,你拿去吃吧。”
時隔兩天,負責收功課的弟子又領到獎勵,高興地向蕭重桦道謝完,然後離開辦公室。
蕭重桦目送那羽族女弟子離開,便轉頭開始批改那些功課。
反正沒事,不如把這項任務完成,然後在消耗自由時間裡,順帶想想剩餘時間做什麼好了。他這麼想。
決定下來,他稍微整理下桌子,再換上專門批改作業的筆和紅墨水,開始批改功課。
就是在不知第幾本,總之是他在放好上一本拿下一個時,發現那寫功課的本子厚度不對。
手感不對,蕭重桦好奇打開,結果發現裡面有封信。
他愣了下,然後查看這本功課的主人是誰。
發現是那位幫自己寄信的小狸,他才曉得這是自己的信。
隻是屋内還有其他先生,他有擔心自己方才的動作,有沒有被那幾位先生看到。
幸好這些先生各忙各的,然後又因為聽見上課鐘聲,起身離開,這才給蕭重桦一個看信的機會。
見那些先生離開,蕭重桦才拆開老山羊術士給自己的回信。
他先看陣法,紙上那個完整的陣法,和他剛才寫完的一樣。
結果已确認并無太大問題,他才看那封回信。
老山羊術士回信内容很簡單,除開問他最近過得如何和學習之外,就是提一嘴上次的委托,和破陣方法。
【……陣法我已幫你補全,破陣咒也寫在這封回信最後,至于另外所需的大量靈力,你自己想想辦法吧,我幫不了你……】
蕭重桦讀到這裡時,快速看向信最後的内容,上面果真寫了破陣咒。
他心中感謝老山羊術士的幫助,又返回去繼續看。
【如今你不再是我的弟子,我也沒權利管你。但我還是想告訴你,顧賢之他真有可能會因為平息災厄而死去。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對自己的選擇而後悔。】
後悔……
蕭重桦盯着信中的這兩個字。
他當然會後悔,這是人該有的情緒,但他隻會後悔自己為什麼沒能保護好師父。
可如果他沒有選擇鼓起勇氣,帶師父逃離雲州的話,那他最後會因此後悔一輩子。
心中的決定再次堅定,蕭重桦也不再多想這事。
他現在開始思考破陣的另一個需求——大量靈力。
他一直在山上,與人切磋都沒用過靈力,所以他不确定自己有沒有那麼多的力量。
這該怎麼辦。
趁着辦公室内沒人,蕭重桦把椅子向後退了許多,多出空位方便把腿伸直。
他伸直腿,挨着椅子,仰頭盯着頭頂上的房梁思考。
找人是不現實的。
畢竟門内大部分的人,要麼中立不站隊,要麼聽他師姐的。
他當初怎麼沒想好這事。
看來他腦袋靈光這事是假的。
蕭重桦看着房梁,歎口氣。
他現在又想起,顧賢之曾經誇獎自己運氣好。
但上次【好運】就幫他找到能送出求助信的人,那這次呢?
他的【好運】還會幫助自己嗎?
罷了,人也不可能一直是幸運的。
蕭重桦搖搖頭又歎氣,站起身打算把椅子挪回方才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