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珏宮内,南明的掌權者站在桌前,盯着手中白雲的信物出神。
但不久之後,她的貼身侍女告訴她,要觐見自己的人已到。
“陛下,顧仙師與重溟閣下已到。”
春雪闌聽見當今蒼淵教主的名字時,她先愣了下,然後發出讓侍女離開的命令:“退下吧。”
“是。”
侍女離開翠珏宮,屋中隻剩三人。
到訪者不開口,而春雪闌則深呼吸一口氣平複心情,接着轉身确認完。
她發現竹馬身邊站着的人,真的是蒼淵教主後,始終是感到不可置信。
“月……?”
“很驚訝吧。”顧賢之面露柔情,語氣平靜,“但我事實就是如此,我在與重溟閣下合作。”
春雪闌想說蒼淵教一事,但記起自己當初為了勝利,而同意讓重溟過去支援的事情,欲言又止。
但顧賢之卻說:“闌,即便不談邊境那隻邪魔的事,天下百姓們也還在等我來解決苦難,所以信物你最後還是得給我。”
是啊,即使沒有邪魔一事,即便她不想竹馬死,可所有人還在等待他這位神之子竹馬來解決苦難。
可春雪闌隻明白竹馬一定會死,卻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最後要與蒼淵教合作。
春雪闌沉默地看着手中信物,她握緊然後擡眼:“信物我會給,但前提,我要單獨與月你談談。”
顧賢之扭頭看向身側之人,他見對方颔首,便問道:“現在讓他離開?”
春雪闌點頭。
而重溟見此,他說了句告退,便轉身離開。
這下屋中隻剩了兩人。
然後安靜下來。
是彼此青梅竹馬的兩人緘口不言,互看着,等待着對方開口。
“你不要你的狼崽子了嗎?”良久,春雪闌吐出這句話。
顧賢之對此回答是:“我已拜托岚她幫忙照顧重桦了,他不會有事的。”
“……”
春雪闌握緊信物,她輕聲說:“我不明白。”
“是啊,是個正常人都不會理解這個選擇。”顧賢之垂下眼簾,“不理解拯救衆生的天道神之子,為什麼要跟給過人們重大傷害的蒼淵教走在一起。”
蒼淵教所做行為違逆人到,就和過街老鼠沒區别,人人喊打,人人唾棄。
可能拯救衆生的天道神之子,卻在這緊要關頭裡,與這臭名昭著的教派走在一起。
沒人能理解為什麼,就比如春雪闌。
但顧賢之偏偏卻有一個理由。
不過這個理由,不知情況的人聽完,也是理解不了。
顧賢之将手輕放在心口上,而他借助手感受着心髒鼓動,也緩緩說出那個讓人無法理解的理由。
“闌,我是他們兩個的痛苦根源。”
——
飛鳥振翅飛去,挨着長廊柱子的重溟聽見腳步聲,将看向天空的視線投向聲音源頭。
他見到白發人面帶微笑,緩緩朝自己走來。
“呐。”
顧賢之來到重溟面前,張開手,等着重溟取走這枚雲朵形狀的信物。
而重溟看着白發人手心中的信物,他擡眼疑問:“真給我?”
“我都跟着你一起見春雪闌了,你覺得我會反悔嗎?”顧賢之說着抓起重溟的手,親手将信物交給對方,“拿好吧。”
面具人被迫接住,他盯着手心中這枚信物,回想白發人那夜所做的選擇。
顧賢之選擇了他。
選擇了終結。
重溟握緊信物,然後說:“我還有些事想與你說。”
“反正離出皇宮還有很遠的路,而闌她現在也沒空用鴉羽監聽,就邊走邊說吧。”顧賢之說着向前走,他發現人沒跟上,便轉身催促,“快些。”
重溟聽見催促,他跟上腳步,與之并肩走向朱炎宮大門出口。
“你要同我說什麼事?”走出一段路後,顧賢之才問。
“等你時,朔溯突然同我說,她想嘗試一下跟你對話。”重溟頓了下,“她可能會借此告訴你,她為何要殺害令尊的理由。”
“那她何時跟我說?”顧賢之趁着重溟不開口,繼續問,“而且,她是在夢中跟我說,還是附身你在現實跟我面對面講?”
重溟有點反應不過來:“你不在意嗎……?”
顧賢之雖看不到完整的臉,但他知道身旁之人此刻表情,是驚訝的。
他也知道對方方才說的話,是問自己為什麼對父親被殺的真相,不感到驚訝。
對此,他的回應是:“你同我講了那麼多,我早已逐漸接受。”
“而且你也說過,會讓我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
重溟沉默。
他們此刻已走出長廊,被光籠罩着。
“待會上返回分部的馬車後,我讓你入夢去見她,可以嗎?”良久之後,重溟開口。
“當然。”顧賢之沒有拒絕。
而此話落之後,他們二人就不再開口閑談,直到離開皇宮,搭乘上馬車。
而早早在皇宮外等待的馬車,在這二人上去之後,車夫便抽動缰繩,馬兒拉着車朝分部方向走。
車中,重溟握住顧賢之的手:“靠着我,然後閉上眼吧。”
顧賢之聽話照做,他腦袋靠着重溟的肩膀,然後感受着與父親不一樣的神力輸入體内。
不過片刻,他進入了夢境。
但入夢後所見到的場景,他感到驚訝。
血空,耀陽,紅海……
他轉過身,他發現那棵發光大樹下,站的人從看不到臉的男人,變成一位撐紅傘的女子。
這女子長相清冷,黑發青眼,穿着的白衣上還有許多鈴铛裝飾。
顧賢之知道這是朔溯女神,也知道這是殺父兇手。
放在以前,他會對殺父兇手産生無盡的恐懼。
但現在不一樣,他此刻異常平靜。
“我該稱呼您什麼,朔溯神?”他停頓一下,然後呼出那個名字。
“還是雲尺素?”
“雲尺素隻是一個不存在的人,還是前者吧。”朔溯回應完顧賢之,就轉身看向身後的發光大樹,“你覺得這裡如何?”
顧賢之因朔溯抛棄身份的行為皺了下眉,随後才回答問題:“在海裡時,他在夢中跟我說過,這裡是【現實】。”
“對,這裡是【現實】。”朔溯目光不離大樹,“但很可惜,這裡的【現實】也是模仿出來的。”
“抱歉,我聽不懂。”
朔溯知道會有這樣反應,所以她閉上眼又睜開,然後說出準備好許久的措辭:“我們從來都不是真實的人,隻是别人的複制品。”
顧賢之愣住。
而朔溯見自己能說出真相,她又繼續嘗試說相關的:“這棵大樹裝載着我們,而它的作用,讓我們這些複制品在不同的世界裡,去為本身尋找到一個能讓他們能活下去的未來。”
這無比直接的消息,讓顧賢之大腦一下緩不過來。
接收到的這兩個消息,讓他大腦混亂,甚至有點懷念某人的不講人話。
他扶着頭,去消化這些消息。
“既然我們是他人的複制品,那你又是從何得知這消息?”他想了許久,問出這個問題。
“因為我得到的職位是【神明】。”朔溯神發現真相沒被阻攔,能完全說出去後,就放棄遮遮掩掩,清清楚楚的講出所有
“【神明】所要做的,是為負責的文明保駕護航,而這個文明如果還是發展不達預期,那麼就将此全部推倒重來。”
“推倒重來……”顧賢之暫且接受自己是複制品的真相,而他聽到【神明】這個職責後,心中五味雜陳。
因為這條消息結合最開始的,使他聯想到來某人的事情了。
【神明】不停的推倒重來,隻是為了尋找到本身能活下去的未來。
而某人不停的織夢,隻是為了尋找到能讓珍視之人活下去的未來。
“你也覺得這和他的行為一樣,對吧?”朔溯神不再看着發光大樹,她歎口氣,“也因為這個行為,所以我才會殺死你和你父親。”
顧賢之不言,他想知道更多,所以靜靜傾聽朔溯說話。
“殺死你的父親,是因為他和除我之外的剩下兩位不一樣,伏應和和曦兩都已成為世界的一部分,他們意識沉睡,也沒有實體。”
“但我與你父親不同,我們責任是為文明保駕護航,所以不會沉睡,也可以行走世間。”朔溯說着,将視線投向顧賢之。
“所以為了終結不斷的推倒重來,你父親是一大威脅。”
可即便這樣,顧賢之還是不理解,他皺眉問道:“既然你們都知道世界的真相,為什麼不能好好談談?”
他不理解,因為他覺得可以好好談談,不至于到動手殺人地步。
“因為我們理念不合。”對于這個問題,朔溯講出自己與好友的理念,“你父親認為人們活着是好事,至少擁有與本身不同的未來。”
“而我則是覺得,我們這些複制品,不僅從來沒有過屬于自己的人生,還在被不斷重新來過的痛苦折磨着。”
顧賢之沒有回應,因為他心情複雜,也不知該站父親還是朔溯。
他覺得二者理念都有道理。
父親雖然覺得他們是複制品,但可以有與本身不一樣的人生。
但朔溯卻覺得,就因為自身是複制品,所以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可笑的。
不僅可笑,還要承受不斷推倒重來的痛苦。
而這又像某人一樣。
為了讓珍視之人活下去,某人選擇不斷的織夢,拉着所有人去尋找能讓那個珍視之人活下去的未來。
沉默良久,顧賢之擡眼:“但那樣的話,我也有個疑問。”
“是什麼?”
“為什麼我們現在,會在那個人所織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