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入了府,裴執心頭的那股火氣都不曾消散,一入内院卻見到了此時最不想見的人。
站在一顆梅樹下,許是冬日裡站得久了,宋徽玉的臉色看不起來有些不好,唇上有微微的泛白。
她卻在看見男人時依舊燦爛的綻開一個笑,連忙喚了聲,“夫君你回來了。”
“府中的規矩還沒學會嗎?不在房間待着來書房幹什麼?”
裴執的語調很冷,宋徽玉連忙讓身側端着托盤的攬春上來,“妾身知曉規矩所以不曾進去,隻在門口等您,妾身今日問了府中廚子學着熬了些甜湯,夫君可要用一些?”
少女的聲音軟軟的,但裴執的臉色卻陰沉着,隻因這一句就剛好讓他腦中還不曾散去的早朝大臣們的恭維又浮現,這無疑讓他厭煩。
男人隻淡淡掃過那碗絨罩子暖着的湯盅,冷然道:“回去。”
這糖她炖得認真,想着給他賣些好,于是宋徽玉還是親手盛了一碗,“夫君嘗嘗吧,妾身按着您素日喜歡的食材備的,您應該會喜歡的。”
裴執卻看都沒看一眼,少女湊過來前那股身上的甜香先至,讓他不由得想起昨夜那般荒唐。
身體快過想法,不想這人靠近,下意識的抓住了那隻靠近自己的手。
腕子被抓住,連帶着手一抖,湯碗随之落地。
手上稍微用力,少女便被拉扯着到了身前,本就因昨夜而酸疼的身子此時更是被牽扯一痛。
但她卻咬了咬唇不曾出聲。
宋徽玉看着面前眼神狠厲的男人,尤其是手臂被緊緊抓住,不由得想到了昨夜也是被這雙手控制着,不由得後背發冷,但她還是強迫想着剛剛攜翠教的話——
“男人最怕的無非就是溫柔小意,但你單單乖順他又覺得無趣,非要你時不時的湊近撩撥,還裝作懵懂無知,他若是上了情緒欺負你,你也不要全盤忍耐,隻管适當的鬧上一鬧,做好是梨花帶雨的哭上一場。”
這話宋徽玉當時乍一聽是不懂的,哪怕攜翠此後多番解釋現下也是一知半解。
但攜翠笃定的态度讓她不敢懷疑,這才做了甜湯來試探裴執的态度。
此時見裴執反應,她還以為是這話不對,轉身就想要退下。
手卻被男人狠狠的扯着不能動彈。
心思就是這麼奇怪,明明覺得那主意沒什麼用,但情況危機下宋徽玉卻是下意識按着做了。
兩滴眼淚就這麼順着眼睫滑落,可偏她還癡癡的看着他,好似一副萬般委屈的樣子。
“好疼,夫君你抓的我好疼。”
她的話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奇怪,明明自己是畏懼導緻的眼淚,但配上這哽咽簡直可憐至極,人真是奇怪,一旦有了情緒的宣洩口就收不住。
剛剛還可以忍受的疼痛此時卻變得明顯,這話也變得半真半假。
裴執的臉色還是冷冷的,原以為沒有效果,卻在男人視線落在泛紅的腕子的下一瞬陡然松了手。
眼見有效,宋徽玉便趁熱打鐵。
攜翠說委屈後要賣乖,要裝得舍不得人走。
連臉上的淚珠都來不及擦,伸手拉住轉身要走的男人,那雙她平素最害怕的帶着冷硬護手的手就被她緊緊握住,她恪守着說法表現出對新婚夫婿的依賴。
“夫君你不要生氣,我下次不會再來書房打擾你了,下次做好了讓侍女送來好不好?”
裴執被手臂的觸感弄得渾身僵硬,可偏這人跟菟絲花一般纏繞着,轉身隻見她臉上哭的淚水漣漣,原本隻是一瞥所見,此時一見卻發現不止手腕,宋徽玉就連脖頸上都是未消的紅痕。
昨晚她便是那般肌膚泛起紅。
被紅痕牽扯的回憶讓本就心中繁亂的他更甚,手臂上那股空泛的感覺再次升騰。
身體上怪異的反應讓他無暇顧及别的,隻冷冷看了她一眼,鬼使神差的說了,“好。”
……
午後被侍女服侍着用了藥,宋徽玉懶懶卧在貴妃榻上看窗外的紅梅。
中午膳後宮裡來人送了東西過來,是當初冷宮裡被搶走的那塊玉墜。
纖長指尖将晶瑩的玉墜拿起,午後暖陽透過它照得通體溫潤,這玉墜是珏哥哥幾年前生辰時送給她的,因為一直佩戴着,就連上面細膩的紋路都被宋徽玉熟知。
想了一想,她還是将這玉墜戴上了,心口處熟悉的微涼感覺讓她下意識的心安,微微阖上眼腦中開始盤算着白日發生的事。
其實她有些不太懂,裴執當時明明是生氣的,為什麼還會答應她?
這件事實在是太讓人意外了,以至于宋徽玉這般想了半晌還是不懂,但卻在心中無比認可攜翠說的那些話。
想着想着,起身自身側矮桌上摸過一本小冊子——這是攜翠走時特意給她留下的。
随意翻開一頁裡面的内容卻讓原本躺着的少女直接翻身坐了起來。
這這這……這書裡寫的是什麼虎狼之詞!
手一抖書随之落在地上,似乎是寫書的人怕文字描寫不夠繪聲繪色,還特意加上了不少的插畫,有一人的,還有兩人的……其刻畫的細膩程度讓人臉紅心跳。
就算是宋徽玉這般從小不被管教,對昨夜之事不甚在意的人也覺得按着這般行事似乎是不太合适的。
但想到了白日裴執一反常态的反應,她還是狠了狠心将它撿了起來。
羞|恥臉面什麼的,比起活着還算什麼!
……
夜半街上梆子聲敲過幾次,外面衆生歸寂,裴府書房内還亮着一盞燈。
書案上擺着無數軍報,裴執看了一會皺起眉,将手緊緊按在右臂上。
原本上午已經好了許多的右臂在被宋徽玉拉了一次後又開始灼燒,晚間他還特意宣了醫官,看了後卻還是和以往一樣什麼異常都沒有。
男人英挺的眉頭蹙起,那雙深邃冷肅的眼眸中帶着煩躁,眼前的軍報變得難以入眼,終究還是推了起身走到窗邊。
外面的寒梅開的正好,府中下人特意在梅樹前挂了盞燈,燭火映豔色煞是好看。
但此時男人眼中卻根本看不下這景緻,卻因因她而起的手臂灼燒感,還有白日曾站在這樹下送湯而下意識想到宋徽玉,心頭不由得煩躁。
這是個狡詐的狐狸,不但不在意臉面矜持,甚至連眼淚都成了說來就來的把戲。
但這虛假的眼淚卻實實在在讓他心煩,連帶着右臂的感覺也變得明顯。
閉上眼,卻想到昨夜激烈時她流下的淚,還有今日也不曾消散的紅痕。
下一聲梆子敲響時,寝房的門發出輕微的聲響。
床上的人卻毫無察覺,直到那颀長人影在床前站定。
透過層層輕紗垂幔。
裴執那雙冷淡的眼眸落在熟睡中少女的臉上,在看到她恬靜的睡顔時眉頭微微蹙起,視線落在那雙微微張開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