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燃燒着烈焰的戰錘與烏黑的魔爪□□撞!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刺耳的、令人牙酸的撕裂聲!噬魂爪恐怖的吞噬之力爆發,竟硬生生撕開了烈陽子戰錘上附着的狂暴火元靈力,并将其小部分吞噬!壯大自身。
烈陽子悶哼一聲,感受到一股陰寒歹毒的力量順着兵器侵蝕而來,急忙撤錘後退,臉色微變:“噬魂爪?!陰毒卑鄙!”
衆人心中卻不由得感歎他進步之快,明明之前那麼弱,怎麼幾天時間成長至此。
“我隻想救人,不想傷你們。”他面色如常聲音冷漠。隻是擔心打鬥波動會傷及師尊。
“救人?”一位年輕長老厲聲譏諷,“魔族也會救人?不吃人就是不錯的了,魔族善詭辯,諸位同道,休聽他狡辯!此獠魔功詭異,趁他立足未穩,合力拿下!為仙尊和蒼生除害!”
他實力遠超在場絕大多數人,即使狀态不佳,一時間竟也無人能真正近身,反而被他兇殘的反擊傷了不少人。
烈陽子臉色劇變,手中烈焰巨斧倉促格擋。轟隆!赤紅的火焰被漆黑的魔氣巨浪狠狠拍碎,斧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長老整個人如同被巨錘砸中,口噴鮮血倒飛出去,撞倒了一片弟子。
青霞派長老劍光如匹練斬出,卻在接觸魔浪的瞬間寸寸崩裂!鋒銳的劍氣被更霸道、更蠻橫的魔氣絞得粉碎!長老悶哼一聲,長劍脫手,踉跄倒下。
劍氣縱橫,魔爪撕裂空間,地面不斷炸開深坑,周圍樹木紛紛倒下,唯獨沒有動玄天宗一位弟子。
挽音看着場中浴血奮戰、狀若瘋魔的顧昭寒,她數次想要出聲阻止,但群情激憤,尤其是烽火宗和那些門派,看見魔族就殺意滔天。
“夠了!”挽音清喝一聲,聲浪蘊含靈力,暫時壓下了混亂的場面。她看向顧昭寒,眼神複雜:“顧昭寒,你既已成了魔修,還是去吧!别留在玄天宗了。”
“去?”顧昭寒抹去嘴角溢出的黑血,發出一聲慘笑,赤紅的眼掃過挽音,掃過烈陽子,掃過那一張張或憎恨、或恐懼、或冷漠的臉,“我去哪?師尊在哪我就在哪。”
他看向身後氣息微弱的謝清昀,面上恢複幾分柔軟,聲音顫抖帶着幾分慌張:“我師尊,清霄仙尊!他是被誰害成這樣的?是夙無涯!是南明鐘!而非是我,我是被抓去的,我是無辜的。”
“強詞奪理!”無渡怒道。
“若非你身負魔血,引來禍端,清昀仙尊何至于此!你本就是災星!天地不容,人神共憤,如今更是堕入魔道,修習禁術,魔氣滔天!留你在世,便是蒼生大患!挽音宗主,玄天宗還要包庇這等魔頭不成?還要留他一命,送他走?”
此言誅心!調動群情激憤,将矛頭指向了玄天宗。
挽音臉色一沉,古琴在她手邊:“無渡長老,慎言!我玄天宗立世多年,除魔衛道,天地可鑒!顧昭寒之事,自有公斷!當務之急是救治傷者!而非打鬥不清,再說,打你們打得過嗎?”
她轉向顧昭寒,語氣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顧昭寒,你既已修魔道,從此便不是我宗門下徒,更不是清霄仙尊坐下徒,天地之大自有你容身之地,你何去何從與我宗門沒有關系!莫要讓仙尊親自趕你!”
顧昭寒看着這位曾經和師尊郎才女貌的女修,聽着她說的話,心漸漸悲涼,他知道這位宗主是為他好,确實,如今他已是個魔修,如何再厚着臉皮稱自己為清霄仙尊坐下弟子,豈不是讓師尊蒙羞。
就在這時,玄天宗弟子人群中一陣騷動。幾位藥谷的長老在玄天宗幾位峰主的掩護下,終于接近了謝清昀和蘇珩。他們迅速給兩人喂下保命靈丹,和淩波一起施展治療法術,小心翼翼地将他倆從顧昭寒身後的魔氣屏障中移出,護送到相對安全的區域,由玄天宗弟子團團護衛起來。
顧昭寒沒有阻止。緊繃的心弦終于松動了一絲。隻要師尊能得救,就好……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的一幕,卻讓他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瞬間冰冷。
玄天宗弟子組成的保護圈内,蘇珩在丹藥和治療術的作用下,悠悠轉醒,雖然虛弱,但意識已清。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身邊昏迷的謝清昀,臉上瞬間露出極度的擔憂和痛苦。而兩位玄天宗的女修,是淩波仙子門下的,正紅着眼眶,小心翼翼地用沾濕的白帕,輕柔地擦拭着蘇珩臉上沾染的血污和塵土,動作充滿了關切和心疼。
甚至有弟子低聲安慰:“蘇師兄,别怕,回來了,安全了…” 而蘇珩,雖然虛弱,卻也對她們露出了一個極其溫和的微笑,溫文爾雅,淑人君子。
神态像極了師尊。
顧昭寒僵在原地。
為什麼?
為什麼同為身負魔血…為什麼蘇珩可以被如此溫柔以待?可以被接受?可以被視作同門,視作需要保護的“蘇師兄”?而他顧昭寒,即使救回他們二人,卻要面對無數冰冷的劍鋒和刻骨的仇恨?被視為人人誅殺的“魔孽”、“災星”?
就因為蘇珩…是師尊偏愛的那個嗎?
就因為蘇珩比他更像個正派修士嗎?
就因為蘇珩和師尊都是冰系嗎?招式相似?
就因為他天生純善?他膽小柔弱?他喪母之痛?
所以師尊也對他關懷備至,從主動收他為徒到悉心照顧,而顧昭寒跪下都沒能讓謝清昀心軟,再到蘇珩說餓了便帶他去逛夜市而顧昭寒或許隻是順帶着一起的外人,再到要他把白露山的機緣讓給蘇珩,各種疼愛,各種關心,各種表揚,總比他多一點。
即使他為師尊擋過傷。
難道他就是天生下賤嗎?就該付出更多才能得來和蘇珩平等的關心?
他算什麼呢?
一隻狗嗎?
一隻身上流着髒血的狗?
一股無法言喻的冰冷和巨大的悲傷,如同蝕骨魔窟的毒氣,瞬間淹沒了他。
比魔氣噬體更痛,比萬魔蝕心更冷,比他在魔窟一人修煉時還要苦。
他周身翻騰的魔氣,在這一刻,詭異地沉寂下來,隻剩下死寂的黑暗。
挽音還在說着什麼,烈陽子還在叫嚣着什麼,周圍的修士還在戒備着什麼…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畫面,都仿佛隔着一層厚厚的冰塊,變得模糊而遙遠。
他緩緩地、緩緩地收回了看向謝清昀和蘇珩方向的目光。那目光裡,沒有了之前的狂暴和憤怒,隻剩下無盡的、深不見底的悲傷和茫然。
他最後看了一眼被玄天宗弟子小心翼翼守護着的師尊蒼白的臉,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捏碎。
他好像确實是個災星,若不是自己師尊怎會一次次陷入危機之中,天露山潭水内那雙沾滿血手可見骨的痛,為他承擔雷劫法力盡失靈根破損,若不是他師尊又怎會被抓去關入地牢。
都是自己連累了師尊。
在所有人持劍警惕的目光中,顧昭寒猛地轉身,沒有攻擊,沒有禦劍,沒有化光。他就那樣一步一步,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踏着石階的碎石和裂痕,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背影孤絕,魔氣沉寂地萦繞着他,像一個麻木的行屍走肉。
“魔頭!休走!”有不長眼的弟子試圖向他的後背發起進攻。
顧昭寒甚至沒有回頭,隻是随手一揮。一道凝練到極緻的漆黑魔氣如同鞭子般抽出,帶着刺骨的寒意和毀滅的氣息,瞬間将那弟子連人帶法寶抽飛數十丈,生死不知。
這一擊,震懾了所有人。那力量,比剛才戰鬥時更加純粹,更加冰冷,也更加…決絕,可這是顧昭寒随手一揮。
于是再無人敢上前一步。隻能眼睜睜看着那個被魔氣包裹的、孤獨而悲傷的背影,一步一步,消失在雲台之下,消失在通往山外的茫茫雲霧之中。
顧昭寒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離開了玄天宗的山門大陣,離開了那些或憎恨或警惕的目光,天地仿佛一下子變得無比空曠,也無比寂寥。
腳下的路從青石闆變成泥土,從山林變成荒野。他像一具失去靈魂的軀殼,漫無目的地前行。體内魔氣因為心神的劇烈動蕩而變得更加狂暴,兩股失控的洪流在他狹窄的經脈中瘋狂對沖、撕扯,帶來陣陣鑽心的劇痛。
他開始想念師尊的清心咒,和噬魔燈了,會為他壓制一些狂躁不安魔氣,其實他更想念謝清昀為他引渡魔氣時指尖偶爾劃過肌膚時的觸感。
顧昭寒嘴角不斷有黑血溢出,滴落在塵土裡。
他仿佛感受不到,呆滞的擡起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經握過玄天宗的入門木劍,被師尊溫和地糾正過姿勢;也曾握過斬天劍,在竹林沒日沒夜的同師尊一起練劍。
如今,這雙手沾染了太多血液,魔族的,人族的指尖纏繞魔氣。
或許挽音說的莫讓清霄仙尊趕你是對的,師尊和自己一樣厭惡魔族,寬慰他身上魔血的話但他心思純正或許隻是說說而已,因為如今的他,心中隻剩下妒恨和憤怒,無邊恨意。
自責、怨恨、悲傷、迷茫…各種負面情緒如同毒藤,纏繞着他的心髒,越收越緊。那沉寂的魔氣,在這些情緒的滋養下,又開始不安分地湧動,帶着毀滅一切的暴戾沖動。
他壓不下去。
他的手微微顫抖,魔…這就是魔,他就是魔。
明明他痛恨魔族!痛恨随意踐踏生命的魔,把人當菜吃的魔,痛恨夙無涯的陰毒算計,痛恨夙天,痛恨魔窟裡那些殘忍的景象,痛恨那些以血肉為食的宴席!他恨不得将整個冥淵夷為平地!
可偏偏…他自己身上,流淌着最純粹的魔尊之血。他修煉了最陰毒的魔族禁術。他剛剛還用這魔的力量,擊傷了所謂的“正道”同門。
他是什麼?他究竟算什麼?
不是仙,不是人,連魔…似乎也做不徹底不夠格。師尊要他“守住本心”,可他的本心在哪裡?在一片非仙非魔、不容于世的夾縫中嗎?
無人需要他,人人排斥他厭惡他。
“不夠強…那是因為你還不夠強!”一個聲音在他心底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