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不死的公叔三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靈堂,将一衆來吊唁的魂都吓飛了。
雖然他已經面見了真龍天子,許是不是真的鬼怪,但還有人忍不住偷偷瞧公叔钰有沒有影子的。
公叔钰一出現自然而然地被人簇擁在中間,但他本就亮眼,在人群之中更顯得拔萃。他談笑自如,與一水鎮那個在小娘子面前磕磕巴巴的男人全然不同。
軒娘隻看了一眼,便跟着引路的侍女走在回廊上。
時下風氣潇灑曠達,但還是有男女之防的。素來就是男人同男人玩,女人同女人玩。
隻是柳軒在春獵之中也不是落單的,公叔府尚未有婚配的小娘子阿凝也一同來了。
她是公叔家旁支的堂妹,幼時便借住在府上,與軒娘在府中吃過幾次茶點,知道她傷了腿還來探望過。
兩位女郎以扇掩面,緩步走在回廊之上,琉璃瓦透着日光,清風徐來,卷着些笑鬧之聲。
側邊的樹影與寬大的屏風交錯,隐隐聽到有郎君作詩,引得一衆贊歎,路過的女郎們也不由得駐足。
男子的聲音柔和溫煦又帶着些少年氣,被衆人圍在中央,衣袍飄逸,影影綽綽的看不分明,想必是與公叔钰迥然不同的佳公子罷。
軒娘這般想着,卻又暗暗皺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何每見一個男子都要與公叔钰作比。
“這作詩的是郯家二公子,如今正與大哥哥齊名的,”公叔凝與軒娘介紹,她噙着意味不明的笑,“他阿姊今日也來了,一會兒在席間也會見到。”
堰都城中上一個人人稱頌的少年是公叔琅,而如今是郯家柏郎。
他比阿琅多添了幾分病弱在,隻是松柏之質,經霜彌茂(注),反倒更惹人珍視了。
軒娘雖不知為何同她說這些,但也是感激的朝公叔凝笑笑。
柳軒初來乍到的,很多事都不知道,有些人在她面前說莫名其妙的話,說不定就是在提點呢。就算不是,看着她這般傻,應當也不會為難了吧。
女眷相聚在後院的小湖邊,沿湖設了些許雅座,湖水青綠,幾隻白鵝浮水,時不時能瞧見錦鯉飄逸的尾,偶有漣漪。
她們來的不算早,軒娘原是想随便選個位置坐下,可遠遠地有人同她們打招呼。
“阿凝總算來了。”那小娘子身旁已經圍了些人,一時間衆人目光皆轉來。
軒娘頓了頓,到底還是跟着公叔凝一同步入人群之中。
公叔凝見到友人,便顧不得旁的了,快步走到那女郎身側,兩人手搭在一起,很是相熟投契的樣子。
“姐姐如今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她們似是在說什麼喜事,公叔凝話音一落好幾個小娘子也應聲跟着祝賀。
待到話完一陣舊,那女郎似是才發現身後的軒娘。
“你還帶了個妹妹來,”她笑得柔和,目光似有若無地在軒娘身上,“怎的不早些同我說起?”
郯珊因是早早訂了親,是以年紀大了些也不着急,與旁人沒有什麼争搶的,她家世顯赫又頗有才名,是以許多女孩兒以她為尊。
“這是柳軒姑娘...我的表親,近日才來堰都的,”公叔凝有些意味深長的停頓,她複而笑道,“這位是郯家的珊姐姐。”
在座的貴女都見慣了這般場面,養在堰都城中,誰人沒幾分察言觀色的本是,若是真心看顧一個人,必然不會叫她有絲毫不快,反之,若覺察到不适,那必然是故意為之。
隻不過公叔凝自己都是個要讨好人的,這個眼生的女子連帶來的人她都不護着她,自然是人人可欺的。
公叔凝被牽着坐下,似是後知後覺地發現柳軒還站在中央任人打量,原是一人一個主位的,郯珊身邊的位置也不是那麼容易有的。
“哎,這位置不夠了,”阿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那軒娘你便坐我旁邊罷。”
柳軒掃了眼旁的小姐,也見到有兩人坐在一處的,不過其中一個是添茶的丫鬟。
她對着公叔凝挑眉笑了笑,扶着裙襟跪坐于旁,她拂起衣袖,信手斟茶。
這坐與行之間的禮儀,姜夫子教過的,軒娘日日第一件事便是與夫子斟茶,如今也如行雲流水一般自如。
“阿凝,喝杯茶罷。”
這一下倒叫公叔凝說不出話來了,不應當是這樣的,柳軒這樣一個少讀書的鄉下丫頭,此刻受到輕視,應該是暴跳如雷臉色不佳才是。
這般舉重若輕,倒像是公叔凝是個欺人的了,但她很快就收斂了那一絲看好戲的表情,甜笑道:“謝謝軒娘。”
又問她:“軒娘可見過寶駒?聽說這次有好幾批西域來的寶馬,高大非常,跑起來如龍遊虎躍一般。”
軒娘不過客氣地點了點頭,便被人捉住了手,她順着相疊的衣袖對上公叔凝的臉:“不如同我先去看看罷。”
隻見公叔凝興沖沖地拉人走了,卻很快便一人回來了。
她面有得色地坐到郯珊身邊,終是獨占了一桌,還将那女子方才坐的軟墊好生拍了拍塵。
演出這般這小家子氣,倒是引得人發笑。
郯珊輕輕斥道:“你何必作弄她。”
“我的嫂嫂隻有珊姐姐一個,她算什麼東西,也配被哥哥帶在身邊。”公叔凝咬了一口糕點,不屑道。
公叔钰怕是瘋了,竟叫她帶一個無名無份的侍妾出來。
郯珊飲了口茶,唇角卻微微翹起。
公叔家的事情她也不好插手,更何況隻是一個無名無分的奴婢,也根本不配放在心上。
隻是身居高位很多事都無需費力,自然有人會幫她料理。
馬廄氣味不佳,也不知這女子出來會不會沾得滿頭幹草。
時人愛馬,良駒千金難求,可是侍候馬,卻是不入流的事,就連皇帝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