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康帝成年之後便受封,他的封地在在滄州與蘭州之交,一個不怎麼富庶的地方。
隻是司馬兆留在堰都的哥哥不堪用,這才急掉他回京繼續做建安侯與謝司徒争鬥的筏子。
初初始,人人都知新帝孱弱未有根基,但未有料到這般好性子。
司馬兆再回堰都的那一次秋獵,朝臣們正圍着篝火炙肉,卻見到小皇帝牽馬而來,是白日裡桀骜的駿馬,如今在他手裡卻被訓得乖順地很,還時不時啃着接過來的蘋果。
能言會道的言官有心贊一贊小皇帝英武勇猛,卻冷不防瞧見騎在馬背上的建安侯。一時間歇了心思。
隻見到建安侯正騎在馬上笑睨着謝司徒。
自此這兩個人似乎陷入更激烈的争鬥之中,一開始是比誰更能叫小皇帝做小伏低,可後來漸漸轉變成了誰與司馬兆親厚。
畢竟司馬家也隻有這一根獨苗苗了,像是門對門争搶客人的酒樓,今日你降價、明日我送酒水,到最後袁明誠連最寵愛的孫女都搭了進去。
雖說小皇帝如今帶着皇帝冠冕,手中也有些權柄,但世家門閥尚未将他放在眼中,私下聚會的時候常會談起皇帝牽馬,再暢享一番自己做那個叫司馬兆牽馬的人。
郯珊是有聽聞公叔钰帶了個姑娘進府的,堰都城中或真或假的流言太多,她起先是不信的。阿钰聰慧,定然會做對自己最有利的事情。
但公叔凝來信說家中來了個大字不識的女人将姜夫子搶了去,倒是勾起了她幾分興趣。
公叔钰喜歡什麼樣的女子郯珊是不知道的,畢竟從前也沒見過他對哪家女郎多瞧過幾眼。但他這般性子,喜歡的許是那般溫柔小意的女人。
隻是見那個女人,倒覺得也不過如此。
公叔家與郯家雖是訂了親,但他們兩人相處起來亦是守禮的,不過比尋常男女多了些見面的機會。
可定親的日子實在是太久了,久到佳節問候的書信裝滿一匣子,家中公叔钰搜羅來的小物件也積攢了許多。他失蹤的那幾個月,阿娘也曾問郯珊要不要另擇他人,她家世如此,就算棄了舊約,定然也是無人敢置喙,有的是人想要高攀。
可郯珊還想再等等,像是籌備花宴之時尋來了千金難求的茶花十八學士,可未到花期客人便翩然将至了,主人家便隻能放手一搏。
花不開隻餘莖葉多姿,惹人惋惜,但若是花開了便是滿城人都會贊歎。
萬幸,郯珊賭對了,如今公叔钰萬不能負她了。
不過,雖說過了這麼多年,她還是很期待嫁給公叔钰。
軒娘被人拉着手逐漸走到少人來往的小道上走,公叔凝似是已經打聽清楚路了,岔路之間少有人來往。
不過走了幾步,阿凝便覺得髒腑不适,要軒娘先行一步,去馬廄要先左轉右轉再轉一圈,她稍後便到。
柳軒明白的,畢竟一水鎮中中也有這樣的女子。自诩讀過幾本書,戴珠玉寶钗,穿绫羅綢緞,便看低旁人一籌,常愛聚在一處議論人。
不過是些外物,也未見得有什麼真本事,哪裡能叫她自慚形穢呢。
軒娘的腿卻是不易久行,跪坐之時還有些許酸脹,實在是不如一人自在。
她倒是很心寬,不是修養的來的處變不驚,而是倒黴慣了,遇見什麼東西都能泰然若素。
一人在園子裡走走停停,一時間也很是惬意。
這府中奇珍異草不少,軒娘整日在小葵山上跑,也有些未見過的,不過一些山上的野果子在此處竟是嬌養在了花盆裡。
她忍不住摘了些試一試味道,被酸得忍不住呲牙,但軒娘還留了些,去給公叔钰嘗一嘗。
山中随處可見的甜果子在府園子裡結出苦果,他也要體會一番才是。
軒娘漫無目的地走着,适應她的新愈的腳,大長公主的園子占了整個山頭,怎麼逛都到不了旁的地界,她不知不覺地走到花叢之中。
隻想着群英缤紛,想來拾了幾朵,大人物們也不會介懷的罷。
這世上花的性情各異,有惜春的片片零落,也有争豔的甯可在開得最盛之時落下。柳軒不知不覺地懷中捧了許多花,她近日裡在讀些書,這些花瓣許是能制些花箋。
柳軒本是将尋馬這個由頭忘得一幹二淨,可偏偏走着走着在樹邊竟是真的見到一隻馬。
那馬兒通體漆黑,馬繩被系在樹上,不知為何碰蒙着眼,似是無人看顧,正低頭嚼弄着枝頂鮮豔的花。
“你怎麼也一個人在此處?”軒娘提着裙子走近,這一幕有些像畫中景,她一時間分不清虛實。
黑馬耳朵在動,分明是聽見了動靜,但似乎是個沉靜的性子。
軒娘摘了縛眼的綢緞,尚好的料子帶着涼意,那馬兒隻睨了柳軒一眼,轉了頭再去嚼另一朵開的正盛的花兒。
柳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覺得這堰都連馬都可以這般目中無人。
“這花兒可好吃?這般鮮豔,也不怕鬧肚子。”她悶悶道,山野間的鮮豔的蘑菇大多是有毒的,也不知道這些妍麗的話于馬兒是否像蘑菇一般。
那馬兒泰然地在品嚼鮮妍綻開的花,溫和無害的更像是一頭老牛,它生的俊美高大,若将軒娘擋住,隻能露出一雙眼來,也不知道它與公叔钰的馬相比如何。
柳軒試探地伸手,她要親自摸一摸馬尾巴才知道虛實。
可還未觸到皮毛,便有少女的嬌斥傳來:“哪裡來的小賊,還不住手!”
一鞭子從軒娘眼前抽過,徑直打掉眼前的一片樹皮,跟着的是闖入視線的黃衣少女。
少女的發絲輕揚,穿着束手的騎裝,手中的皮鞭快指到軒娘臉上。
“大膽奴婢!”她大抵是個刁蠻的:“你是哪裡來的?對我的馬兒做了什麼?”
“...我同它說了些話,”軒娘手中挂着蒙眼的絲綢,“它瞧不見,正胡亂嚼着花。”
那馬兒似是被皮鞭破風之聲吓着,有些焦躁地踱步。
軒娘自然地撫摸上小馬的後背,以指為梳一下一下安撫着它,實在是家中的小動物都很吃這一套。
“它竟讓你靠近...”那姑娘瞧見一時間瞪圓了眼,又冷笑:“果然是養不熟的東西,不聽話的馬留着也沒用。”
這是瞧着家中小寵與旁人親近,有些吃味了,倒是人之常情。
“你别這樣說,它聽得懂的。”軒娘徑直伸手捂住馬兒的耳朵,“看它皮毛這般水亮,小姐應當也是愛馬的,它能在此處吃花,許是餓極了,所以才有些不安。”
“你是什麼人?”那少女目光轉向柳軒。
“...我,”軒娘猶豫了一會要怎麼說,“我是來府上吃果子的廚娘,主人家帶來品鑒一下禦廚的手藝,提升一下技藝。”
這樣一說便通順了起來,柳軒本就是個煮面的,總不好說什麼是未過門的小妾之類的吧?
有了正經的說辭,她腰闆也挺直了些,面上端着笑,又有了幾分從前掌櫃娘子的氣派。
隻是這話在這姑娘的眼裡錯漏百出,她掃過柳軒發間的禦賜珠钗,忽而笑道:“它叫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