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對于這類活動比較積極的班級，多半會被認為是差班。一班作為署光的重點班，整個班似乎都下意識地回避這次活動。晚自習鈴聲剛落，陸小柏走上講台準備組織練歌，底下卻瞬間響起一片翻書聲、寫字聲。

“來，大家把歌詞拿出來，我們先過一遍《黃種人》。”陸小柏拍了拍手。

稀稀拉拉的歌聲響起，有氣無力，調子都快跑到太平洋去了。

“大點聲！一個個跟沒吃飯似的！”陸小柏皺眉，拿起粉筆在黑闆上敲節拍，“認真點行不行？就耽誤大家半小時！”

她個子不高，站在講台上扯着嗓子喊，頗有點外強中幹的滑稽。

然而，并沒什麼用。底下依舊我行我素，刷題的刷題，發呆的發呆。後排幾個高個子男生更是故意擡杠：

“這歌太難了，rap那段跟念經似的，誰會啊？”

“就是，還不如唱《地道戰》呢，嘿！地道戰嘿！”

“都閉嘴！”陸小柏忍無可忍，聲音陡然拔高，震得前排同學縮了縮脖子，“不會唱的舉手，我一句一句教！”

她強壓着火氣，放緩語速：“跟着我唱啊，來自翻過五千裡的浪……”

“來自……五千裡……浪……”台下應和的聲音依舊寥寥無幾，透着敷衍。

陸小柏耐着性子又教了幾句，坐在靠窗角落的一餅突然陰陽怪氣地抱怨：“唱個簡單的不好嗎？非得整這麼複雜的，還要說唱，搞不懂。”

這話像根導火索，瞬間點燃了陸小柏的怒氣。她手裡的粉筆沒拿穩，“啪”一聲掉在地上，斷成了好幾截。粉筆灰飛揚，她臉頰漲得通紅，站在講台上，下也不是，站也不是，手指都微微發抖。

這時，吳莳突然站了起來，清了清嗓子：“大家能不能配合一下？這是班級活動，又不是陸小柏一個人的事。”

立刻有人怼回來：“說得輕巧，你行你上啊！我們還要學習呢！”說話的不是學霸，反倒是幾個成績中不溜秋，平時就愛唱反調的。

真正的學霸們，像鄭華、餘和，雖然沒出聲，但也默默跟着哼唱。鄭華見狀，輕聲對陸小柏說：“陸小柏，要不……你再教一遍？”

可他話音剛落，後面又是一片反對聲：“沒專業老師教，瞎唱什麼，浪費時間！”

“就是，唱不好還丢人！”

一時間，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尴尬、委屈、憤怒，像潮水一樣湧向陸小柏。她覺得自己冤枉透頂，莫名其妙當了這個文藝委員，還得受這窩囊氣。她緊緊咬着嘴唇，眼圈有點發紅。

一直沒說話的劉冠軍站起來：“都少說兩句。明天我把家裡的電子琴拿來，有伴奏可能好點。”

李想也跟着起身：“那段rap我來負責，大家不用擔心。”

陸小柏心裡稍微松了口氣，剛想說點什麼，目光無意間掃過後排，恰好對上了戚枳光的視線。他的眼神平靜，卻帶着一種無聲的鼓勵。

沒等陸小柏細想，戚枳光竟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支通體烏黑的笛子。他沒看任何人，聲音不高不低：“我開始了。”

全班同學都愣住了。下一秒，悠揚清越的笛聲在安靜的教室裡響起，正是《黃種人》那段熟悉的前奏。笛聲婉轉流暢，瞬間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

一曲吹罷，教室裡鴉雀無聲。戚枳光的目光落在陸小柏身上。陸小柏立刻會意，深吸一口氣，再次起頭：“來自翻過五千裡的浪，還是待重建的城牆……”

這次，效果截然不同。或許是被笛聲感染，或許是氣氛到了，大家竟然都默默跟着唱了起來，聲音不大，卻整齊了不少。

“所有曆史褪色後的黃，聚成夕陽染在我身上……”

唱到副歌部分，歌聲漸漸洪亮起來，雖然依舊稚嫩，但情緒飽滿，配合着悠揚的笛聲，竟也像模像樣了。

“黃種人，來到地上，挺起新的胸膛。黃種人，走在路上，天下知我不一樣……”

一首歌練完，陸小柏緊繃的嘴角終于揚起一絲笑意：“很好！就是這樣！不過中間‘越動蕩越勇敢’那裡，節奏稍微有點……”

話沒說完，班長餘和領着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從教室外走進來。是學校的音樂老師肖彙，專門負責藝術生輔導，聽說寫詞作曲、各種樂器樣樣精通。

陸小柏看到他，識趣地走下講台。座位上的戚枳光也默默收起了笛子。

肖彙在門口已經聽了一會兒，笑着走進來：“這首歌選得不錯，有新意，也符合主題。我在外面聽了，底子還行，就是細節得摳摳。後面幾天，大家有什麼問題可以來找我。這首歌好好排，拿個獎應該沒問題。”

“哇——”全班發出一陣驚喜的低呼。

“好了，都打起精神！”肖彙拍了拍手，“合唱講究配合，分部、輪唱都要練。你們這歌還有段說唱，難度不小，都努力點！榮譽是整個班的，對不對？”

“對！”這次回答整齊洪亮。

專業老師的号召力果然不一樣。有了肖彙的指導和戚枳光的笛聲“鎮場”，加上劉冠軍第二天真的搬來了電子琴，調成架子鼓模式打節拍，整個排練過程順利了許多。

之後的兩周，每天晚自習的第一節課成了固定的練歌時間。李想為了練好rap，天天中午跑去找肖彙開小竈。戚枳光也把平時練雙杠的時間勻出來一部分，安安靜靜地在教室角落練笛子。陸小柏看着大家從一開始的抵觸到後來的投入，心裡踏實了不少。

轉眼，就到了12月8日，歌詠比賽前一天。晚自習，陸小柏最後一次給大家排隊形，選定了一男一女兩個領唱，又安排了劉冠軍負責開頭的詩歌朗誦——《我是華夏人》，正好呼應《黃種人》的主題。

12月9日，比賽當天。冗長的升旗儀式、領導講話、學生代表發言結束後，歌詠大賽正式開始。陸小柏手氣一般，抽到了第十個出場。

後台候場區，陸小柏緊張得手心冒汗，不停地小聲背歌詞。旁邊的戚枳光倒是很平靜，拿着笛子，偶爾試吹一兩個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