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安蹲在草邊,用樹枝戳着石子打發時間,口裡嘟囔道:“大姐姐會來嗎?”
這話是問也是不相信,且不說裴謝兩家的關系擺在那裡,再者說林小姐嫁為人 | 妻,這方方面都将公子的路堵住了,哪還有一點子希望嘛。
聞言裴知禮袖中的手攥緊又松開,迎風任由微風帶起雨絲打在身上,浸濕袍角。
枝繁葉茂中隻有滿山的綠,卻沒有一抹女兒家的顔色。
他自嘲一笑,用傘遮住了風雨,“幼安,我們回府吧。”
“裴公子約我來,卻要跑路,這是什麼道理?”
樹枝攢動,女子清麗恬靜的面龐漏了出來。
紙傘下,她一身素白,如枝頭盈盈開放的栀子花,有暗香襲來。
裴知禮與她遙遙相望,面上有一瞬窘然。
“你自己說說,加上這次是幾次了?”
林見歡嗓音恰似春風,吹拂起死水微瀾。
裴知禮笑看女子緩步而來,微微傾身作揖,“是在下的錯。”
林見歡自然不會與這樣擰巴的他計較,蹲下身去和幼安說起話來。
“小醫仙,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來。”
說罷,她像是變戲法一般冷不丁拿出一紮糖葫蘆。
見是糖葫蘆,幼安兩眼放光,伸出小手抱個滿懷,“大姐姐,你真好。”
說完,她激動得湊到林見歡臉邊,就是一個香吻。
“幼安,你收斂點。”
裴知禮臉上寫滿無奈,提醒小娃娃不要無理。
充耳不聞的幼安吐了吐舌頭,拉起春桃的手就往遠處跑去。
春桃诶了聲,想撥開幼安的手,看向林見歡的眼神裡寫滿了擔心。
幼安嚼吧了兩口山楂,酸甜之氣讓她忍不住牙齒吸冷氣,她看出了春桃的警惕之心,也不理會,隻是拉着她坐在了石頭上。
“放心吧,隻不過說幾句話,我家公子有分寸。”
她舔着糖葫蘆串,眼神落在了遠處的二人身上。
依她看,公子此時的心情應該比山楂還酸。
雨仍舊在下,砸落在紙傘上發出很悅耳的聲音。
林見歡擡起傘柄,仰頭看向面前的谪仙人物,一字未說,隻等他開口。
女子眸光冷清清,分明近在眼前,又比月光還遠。
裴知禮心中怅然,面上不漏半點馬腳,從懷中掏出了桃花形狀的瓷盒。
林見歡一秒認出了上面的墜子,是天香樓的物件。
她晃了晃裴知禮給的盒子,打趣道:“這是,新婚禮物?”
新婚禮物四個字,将本親近的二人之間橫了座大山。
裴知禮總覺得林見歡是故意的,可他也隻是溫和笑笑,聲音悅耳溫潤,“你我二人是朋友,我自然要為你祝賀。”
“這是冰肌玉膚露,我特意找樓主配的,應當很有效。”
“我想,這也是你需要的。”
林見歡收起桃花盒,臉上揚起淺笑,“你說對了,我此生隻有兩大愛,财和美。”
“所以才要嫁給他嗎?”
裴知禮脫口而出的話,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意識到失言,但他也沒有收回這句話,而是定定看向林見歡,想要從這張喜怒不顯于色的臉上找出半點不願。
大雨滂沱,雨線隔絕了二人的傘。
林見歡笑意不減,絲毫不覺得裴知禮這句話冒犯,不置可否,“不好嗎?”
言下之意是,謝小王爺是個很好的選擇。
裴知禮嘴唇翕動,還未吞吐出一句合禮數的說辭,一方繡帕便落在了他的眼前。
“你的肩膀濕了。”
林見歡隔空點了點男子被雨打濕的肩頭,随後道:“時辰不早了,若有機會,希望還能再見。”
她的白裙慢慢淡離了裴知禮眼眸前,空蕩的山谷中,隻有抱着糖葫蘆串的幼安陪着他。
肩頭打濕的涼意滲到了肌膚上,他攥緊了那方屬于姑娘家的繡帕,嘴角是苦笑。
她的再見,怕是再也不見了。
他分明已經習慣了分離和陌路,可這一次,他竟生出了不甘心。
耳邊突然又響起了自家父親的怒斥。
“你看看人家謝家三子的才幹,再看看你自己,病秧子一個。”
“你為什麼就比不過他。”
……
他痛苦地閉上眼,好像找到了症結所在。
全然都是因為謝淮舟,隻是因為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