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十二年,二月十五,晴空萬裡,喜鵲盤枝。
大吉,宜嫁娶。
林家紅梁彩帶,喜慶非常。
東西兩院,紅綢鋪地,金玉銅鈴挂滿枝頭。
大婚的布置一應由謝家布置打點,揮金如土是謝家的一貫作風。
銅鏡前,林見歡身着華服,頭戴金冠,點绛朱唇,粉黛及臉,遮蓋住了半分黃氣,額間一點紅心,襯得她清冷的臉上多了幾分嬌豔。
耳邊,是喜婆的誇贊,“小姐今日,定是全京城第一美嬌娘。”
是嗎?
林見歡隻知道,她再一次成為了别人的妻。
她的夫君,還是她從前最讨厭的宿敵。
“噼裡啪啦。”
鞭炮聲轟鳴,接踵而至的便是敲鑼打鼓的喜慶之聲。
是迎親隊伍來了。
喜婆伸頭瞧了眼,忙不疊地揮手命女婢取來蓋頭。
眼前的光亮被紅光代替,林見歡在春桃的攙扶下,向外走去。
每走一步,她都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鼓,繡鞋下的紅綢像是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河流,帶着她走向未知的未來。
直到,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雙玄金錦鞋。
“我扶你上轎。”
謝淮舟修長的手伸到了佳人面前,他嗓音帶有幾分蠱惑,靜等着林見歡親自将她交到自己手裡。
林見歡看着平日裡桀骜不馴的少年郎如此溫和,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她幾不可聞地恩了聲,沒有多加猶豫,覆上了那雙薄熱的手。
肌膚相碰的一瞬間,酥麻瞬間傳遍謝淮舟的四肢百骸,他順勢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花瓣洋洋灑灑落在他們周圍,他身旁姑娘噗嗤低笑出聲。
“小王爺,你好像很緊張,手都出汗了。”
謝淮舟被抓了個現行,跨門檻的腳差點一滑。
蓋頭下,林見歡笑彎了眉眼,對于嫁娶的壓抑感少了很多。
她到底也是經曆過一次大婚的人,對于流程十分熟悉,沒有任何的波瀾,還有心思逗弄謝淮舟。
反觀緊緊握着她手的少年郎,平日裡翻雲覆雨的睥睨姿态不再,倒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傻小子。
花轎前,謝淮舟穩穩當當地将手裡的小姑娘送進了轎中。
敲鑼打鼓中,他利落翻身上馬,劍眉星目,貴氣逼人,朗聲道:“迎王妃回府。”
他嗓音如進軍奪勝的小将軍,熱血又明朗,惹得轎中的林見歡心頭一顫。
花轎外,謝家的女婢随侍兩旁,每人腕間都挎有花籃,所到之處,銀錢灑落。
林見歡到底是出身寒微,即使是正妃,規制也比不得大家小姐。
但即使是這樣,也足以讓林念眼饞。
一朝一夕間,她那毫無顔色的妹妹就嫁給了天辰重臣,更成為了一府主位。而她,明明是有頭有臉的名門小姐,卻沒有林見歡嫁得好,她不敢想現在圍觀的人有多少在笑話她。
周圍人的嘈雜祝賀聲令她頭暈目眩,險些站不穩腳跟,就在這時有人在背後穩穩地扶住了她。
“林小姐,小心。”
好聞的松木氣息環繞林念鼻尖,映入眼簾是一張面如冠玉的俊臉。
她故作驚覺,與宋明玉拉開距離,楊柳腰一欠,喚道:“宋少将軍。”
宋明玉指尖仍有女子衣帛滑涼,他捕捉到林念臉上的落寞,嗓音溫和道:“林小姐不開心嗎?”
她搖搖頭,裝作萬般憂傷,看向了遠去的迎親隊伍,“我隻是羨慕小妹,有人能依靠相守。”
說完,她收回了視線,垂眸咬唇,大有一種此生渺茫無處依托之感。
佳人憂思,我見猶憐。
引得宋明玉出口安慰,“世間大有好男郎,林小姐不必自怨自艾。”
林念粉唇幾不可見地勾起,對于宋明玉這種正人君子,她向來是最會拿捏的。
征戰沙場的小将軍,先是喪失所愛,又是賦閑在家,日子自然單調乏味。
又怎麼會拒絕她這般鮮活的人出現在他的生活裡。
擡眼的那瞬間,她臉上的勢在必得變成了恬靜溫柔,“借少将軍吉言。”
聞言,宋明玉眼中劃過錯愕。
不是他預料的回答。
因為但凡見過他的女子,在相處久了以後,都會袒露她們的心事。而隻要在這個時候,他的出言安慰,都會得到女子們的仰慕,甚至于有的女子會趁機提出想要嫁給他的意願。
可林念沒有,這不應該。
不過,從前的京城貴女也是這般欲拒還迎,最後不還是被他宋明玉拿下了。
更不用說,林念這樣的小門小戶的女子了。
他們二人心中各懷鬼胎,同衆人一起去往謝府同賀。
此時的謝府正廳,謝端正襟危坐,時不時拽弄脖前的玉扣,說不緊張是假的。
悅耳的迎親奏樂由遠及近,隻聽管家一路小跑高呼,迎親隊伍已至府門前。
花轎兩旁的女婢挑開轎簾,喜婆攙扶林見歡下了轎,直到将她帶到謝淮舟面前。
林見歡任由謝淮舟牽着她的手,蓋頭上墜的寶珠在她眼前晃動,周圍是達官貴族的祝賀聲,混雜着絲竹管樂的悠揚,由大到小,聲音逐漸變成了嗡嗡耳鳴,讓她腳步有些虛浮。
這一切都發生的很不真實,從她重生到嫁入謝府,她總覺得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引她的前路,像是安排好的戲碼,就等着她濃墨登場。
“新人跨火盆,鴻運自此存~~”
喜婆激昂高亢的聲音扯斷了林見歡走神的神經,聽到要跨火盆,她的步子緩了下來,正欲提起裙擺跨過火盆,身旁的謝淮舟松開了她的手。
溫熱的體溫迅速抽離,在她不明所以之際,那雙緊握她的手扣在了她的腰間,将她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