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琳琅一笑,說起别的:“昨日欽天監三個人到皇上面前,當真是死谏的架勢,咬定下月上旬将有百年不遇的雪災。皇上跟他們磨煩了一陣,喚重臣到禦書房商議,家父到今早才回府,我聽着他的話音兒,皇上是甯可信其有的意思,已經和沈侯爺、兵部、吏部、戶部商議着調兵遣将清點糧倉。你怎麼看?”
“皇上聖明。”顧月霖道。
魏琳琅莞爾,“說點兒正經的。”
跟她,顧月霖隻能擺客觀的分析:“古來三年一小災,十二年一大災。而自皇上登基至今,年月委實不短了,大局上都算得風調雨順,近十餘年更是格外清泰。”
魏琳琅斂容道:“所以,隻算年頭,也到了不安生的年月。”
“但願不會。”
“可沈府、顧府,甚至李進之、君家,都在籌備種種所需,你這邊亦如此。”魏琳琅道。
“真是消息靈通。”
“哪兒啊,最近現打聽的,起初一頭霧水,現下倒明白了你們的用意。”魏琳琅琢磨一陣,“三五日夠不夠安排妥當?”
“你沒問題,本就善持家。”要不然,魏閣老也不會讓長女主持中饋。
“但願吧,隻是少不得有下人撈油水。”魏琳琅有些無奈,“跟碩鼠似的,逮住機會就往自己的腰包裡倒騰好處,可我隻是打算盤合賬的架勢唬人,根本不曉得物價。”
顧月霖微笑,轉到書案前,拿起一疊紙張,折回來遞給她,“我們這種門第所需的東西價格,你瞧瞧。”
“什麼叫你們這種門第?”魏琳琅嗔道,“誰不是吃五谷雜糧過活?魏家也從不是富裕的門第,急用錢時有人肯借來周轉罷了。”匆匆看過兩頁,将紙張捏緊,“能不能借給我?不行的話,我在你這兒抄錄一份。”
“送你了。”親自經手的,何況又已記錄、謄錄過幾份,想讓顧月霖忘記都難。
魏琳琅欠了欠身,眼中有着切實的感激,“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你跟魏家下人又跟我沒過節。”
魏琳琅頓了頓,意識到了什麼,細瞧他一眼,“一副谪仙的樣貌氣度,卻要做這些俗的掉渣的事,你這日子委實不輕松。”
顧月霖失笑,“沒有的事,我本來就俗得很。”
魏琳琅卻很是唏噓,唏噓完愈發讨厭蔣氏。
兩人山南海北地聊了許久,蔣氏和魏家二小姐琳伊相形而來。
正如顧月霖所聽聞的,魏琳伊生得與蔣氏有八分相像,而那兩分不像,是各自不讨喜的氣質帶來。蔣氏已經沒氣質可言,活脫脫怨婦的德行,魏琳伊始終低垂着頭,言行間莫名顯得畏畏縮縮。
蔣氏面色很不好,瞧着顧月霖,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低聲告訴魏琳伊:“那就是顧月霖。”
魏琳伊飛快地擡頭看了顧月霖一眼,稍稍一愣,上前屈膝行禮,“見過顧公子。”
“你是何人?”顧月霖語聲散漫,“魏閣老次女麼?”
魏琳伊頓了頓,低聲反問:“那麼,公子真是顧家四少爺?”
“我自然是。”顧月霖似笑非笑,“家父病故多年,生前卻為我殚精竭慮,到如今都在護佑我,替我保管着顧家長房的産業,而他發妻若離開,也要遵從他的決定,把陪嫁産業悉數給我。”
蔣氏氣得眼前直冒金星,踉跄一步,由綠珠扶着落座。
魏琳琅聽了,先是想笑,下一刻便是滿心不忍:這清風皓月般的少年人,到底被蔣氏氣到了什麼份兒上,才能毫無顧忌地說起這些?
魏琳伊哽住,片刻後才能做聲:“我有要事與公子商議。”語畢,瞥了魏琳琅一眼。
顧月霖隻吩咐辛夷景天:“将不相幹的下人遣出去。”
辛夷景天稱是,笑面虎似的,把蔣氏和魏琳伊身側的丫鬟打發出門,折回來侍立在門口。
魏琳琅也擺手遣了身邊随侍的。
魏琳伊仍舊介意魏琳琅在場,盯着對方,對顧月霖道:“公子有所不知,此時不便有局外人在場。”
顧月霖不以為然,“這話說的,好像我跟你同在局中似的。”
魏琳伊無法,垂首盯了腳尖一陣子,抿了抿幹燥的唇,“不論你承認與否,我娘對你有十六年的養育之恩,這份恩情,你該不該報答?該不該為她解燃眉之急?”
顧月霖道:“我跟你說不着這些。有事直說,沒事我送客。”
魏琳伊又低下頭去。
辛夷景天瞧着就上火,給自己找事做分散火氣,分别給顧月霖、魏琳琅換了一盞茶。
“眼下對于兩家來說,最好的杜絕隐憂的法子,是聯姻。”魏琳伊說。
顧月霖換了個閑散的坐姿,“怎麼,魏閣老又想娶顧大太太了?”
蔣氏氣得險些沒脈。
“不是。”魏琳伊聲音更輕,“是你我成親,如此一來,我能長久地承歡膝下,報答生恩。”
顧月霖眸子危險地眯了眯,“我看起來像撿破爛兒的?”
“顧月霖!”蔣氏忍無可忍,“我勸你适可而止,這是魏閣老的意思,由不得你想不想,他多的是法子讓你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