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月霖明知故問:“梁掌櫃為何行此大禮?”
“屬下已查實,公子是我們的少東家。”梁掌櫃語氣顯得很是激動,“今日是來給少東家拜年,亦是請您接手一應産業,日後為我們做主。”
“這些不急,我有些疑問,要請你解惑。”顧月霖請他落座。
辛夷、景天奉上茶點,悄然退出。
梁掌櫃望着顧月霖,拱一拱手,“少東家隻管垂詢。”
“外人皆說我生母下落不明,你怎麼說?”
梁掌櫃目露痛苦之色,“見到少東家之前,屬下也以為東家避世而居,直到六年前才開始尋找。”
“怎麼說?”
梁掌櫃娓娓道:“東家的授業恩師是女道長李觀雲。六年前,李道長仙逝,東家也不曾現身吊唁。若不是遇到大是大非,東家絕不可能不送李道長一程,我們到那時才慌了,着手尋找,卻一直找錯了方向。
“我最後一次見到東家,是十七年前,她與程放分道揚镳後不久。
“那時我江南、山東兩處走,打理幾個鋪面和幾個田莊,暖玉閣由内人打理。
“我們夫妻兩個打理的這些産業,是林家祖上私下置辦的,賬目不過名錄,接手之人親自掌管,從不外傳。
“東家自幼年起,便要我三五年交一次賬,平時碰面也是她得空了走一趟,不準我去見她。
“那次我交給東家三萬多兩進項,東家隻取了五千兩,吩咐我,等掌管的産業人手都能獨當一面了,就到京城的暖玉閣做掌櫃的。又說平日無事不需記挂她,她或許要到海上一所島嶼過十年二十年的,下次再碰面,見到的或許是她,或許是她指定的帶着印信的人。
“過了不短的一段日子,身在京城的内人寫信告訴我,曾匆匆見過東家一次,東家叮囑了先前與我說的那些話,再就是和以前一樣,說不習慣京城的天氣,很快便會南下。
“東家對我們,向來是要麼不說,要麼言出必行。
“為此,那些話使得我們認定,東家所在之處,隻可能是江南或是海上,人手全集中在這兩方面,做夢也不曾想到,東家已經有喜,并在京城停留數月。
“這六年,我和内人每年入冬後過來盤賬,過完年回江南尋找東家。”
一席話說完,梁掌櫃滿臉愧悔之色。
林珂大概是見過何氏之後,發現有了喜脈,為免長途奔波出岔子,才尋了宅子住下。再之後,便是察覺到了危險,因着最壞的預料,做了種種安排。
顧月霖問道:“你們有沒有尋找過程放?”
“從沒有。”梁掌櫃道,“許多人以為東家與程放是情投意合才結為連理,實際上東家自成婚前便對程放有戒心,曾派人傳話給屬下與内人,平時隻當自己是與林家不相幹的人,決不能招惹程放,凡事都要避開他。我們自來是唯命是從。”
略頓了頓,他解釋道:“屬下本是林家的家生子,五歲進府,陪着老東家習文練武到九歲,老東家賞了我出身,出府當差,跟随的正是以前打理這些産業的管事。
“老東家到軍中時,我執意暗中追随,老東家允了,給我安排了個假身份到軍中。等到老東家辭官行走江湖,我便也将自己打回原形。等到老東家膝下有了東家,交給我的差事隻一樁:若是有心,餘生聽憑東家差遣;若是厭煩了差事也好,領幾萬兩銀子另尋出路便是。
“老東家待我恩重如山,又曾有過袍澤之情,我怎麼可能離開林家?”
顧月霖這才明白,對方一直自稱屬下,是多年來的習慣。他微微颔首,“人事無常,你不過是聽命行事,不需自責。”
梁掌櫃黯然稱是,道:“屬下帶來了這些年的賬目和存下來的三十五萬兩進項,原本該多得多,但這幾年尋找東家,沒少做無用功、花冤枉錢。請少東家降罪。”語畢從懷中取出一個特别厚實的信封,雙手送到書案上,随後躬身站定,等待發落。
“沒有過錯,我從何罰起?”顧月霖坦誠地道,“說心裡話,到此刻,我也不能将自己視為你的少東家。”
梁掌櫃聞言有些起急,一時間卻不知怎樣說服他,悶了會兒悶出一出:“慢慢就好了,總會習慣的。”
顧月霖不由一笑,“幾日而已,你便能确定?”
梁掌櫃簡略又委婉地道:“在京城的人手雖說不大擅長追蹤查找什麼,可我們循着您這條線查起來便不難了,尤其君家、李家的人手曾介入,他們不論在何處,都很紮眼。魏閣老那邊的風吹草動,想探知也不是太難。種種相加,用了六七日已是能力不濟。”
顧月霖颔首一笑。
梁掌櫃行禮道:“少東家眼下有何差遣?”
顧月霖直言道:“我眼下最想探究的,自然是生身父母相關的一切,尤其想确定程放是死是活。”
“屬下定當全力追查。”
“前提是,家母的告誡一定有隐情,你必須保證你們夫妻和人手能全身而退。”顧月霖叮囑道,“這真不是心急的事,你大可以從緩行事,多久我都等得起。尤其最近,興許會有時疫,不要四處走動,等大局安穩了再着手。”
梁掌櫃鄭重稱是,随後道:“屬下的内人想過來服侍少東家,不知您是否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