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送出,梁掌櫃迎來一位不速之客,七風閣的老闆霍清風。
如今不是串門的時候,霍清風卻不同,本就是梁掌櫃兩次遞過拜帖而不得見的人,當即吩咐手下請到暖閣奉茶。
兩人相見時不多,生意上卻有不少來往,自來是平起平坐的情形。
一碰面,霍清風便起身拱手,賠禮道:“先前實在不巧,我帶着犬子去收幾筆賬,又看了看别處的産業,真沒想到你會有事找我。失禮之處,多多包涵。”
“哪裡,是我唐突在先。”
寒暄過後,梁掌櫃說起初衷:“霍東家心知肚明,如今暖玉閣的東家是顧公子。思量再三,此事不宜外傳,隻不知你是否願意成全。”
霍清風笑容爽朗,“我為什麼要往外說?好日子過夠了,自砸招牌不成?那可是顧公子與你能聯手指責我不守信的事兒。”
“有這句話,我不勝感激。”
霍清風話鋒一轉:“說到顧公子,其實早在十一月前後,我就聽說過他一些事,當時卻不曾放在心裡,直到他登門之後才又想起。待得他離開顧家的事一出,不免多思多慮,甚至前去核實。”
梁掌櫃起了興緻,“何事?可方便與我說?”
霍清風說的,正是顧月霖光顧長樂坊的事,“……我與長樂坊的老闆是故交,當晚很多賭徒注意到了顧公子,賭坊的人更不消說。
“說白了,貌若谪仙,賭術爐火純青,身手又是一等一的好,誰能不側目?
“當晚盯梢是不可能的,第二天卻有人在城南看到顧公子,到客棧一打聽便知姓名,再去賭坊不免說起,眼巴巴地等他再次登門。他卻再沒去過。
“前幾日我去了長樂坊一趟,那邊的老闆、兩名打手都是江湖中人,不止一次見過林珂,在當時便覺得顧公子與她酷似。
“隻是,這關系到林珂、程放和公子三個人的名聲,尤其他們又與林珂無冤無仇,自是守口如瓶,平時卻不免留意起顧家和公子的事。
“顧公子離開顧家的事,稍加打聽便知原委,長樂坊的人私下裡其實已經認定公子是林珂之子,卻仍舊是無法提起。
“至于那些魚龍混雜的賭徒,長樂坊老闆不敢保證他們亦如此。”
梁掌櫃聽了,心情很複雜。
他沒想到,少東家竟精通書生嗤之以鼻的歪門邪道,念頭一起便心生愉悅:會賭而不好賭,不然早就在賭徒圈子裡揚名了,這說明的是少東家自律自制。再說了,如今又不是好孩子能混出頭的世道。
至于連帶發生的那些事,倒與他先前的心思不謀而合:程放注意到少東家,隻是早晚的事。凡事還不都是一樣,在明處的人有時吃虧,有時則省心力。
他确信,顧月霖和他一樣,想找到程放的下落。
因為程放欠林家一個交待,關乎林珂的謎團,也需要程放來解開。
霍清風此次前來,梁掌櫃收獲不小,一送人離開,便又凝神寫了一封信。
他吩咐手下:“多備些這時節的水果禽魚肉蛋,命絕無可能感染時疫的人清洗封存,妥善地送到竹園。”
何氏得知夫君的吩咐,忙取出自己為顧月霖抓緊做出來的幾套衣服,孝敬蔣氏的衣料首飾,親自放進一個樟木箱子裡,要人一并送去。
梁掌櫃自是沒有不應的。
翌日上午,顧月霖收到信函和那麼多東西,心裡暖意融融。他的感覺,一方面是多了兩名忠心且得力的手下,另一方面則像是多了兩位可親的長輩。
他留下給自己的幾套衣服,命阿金阿貴把箱子送給蔣氏。
靜心看完信件,訝然失笑。沒成想,自己那次的率性而為,竟也有好處。
隐患自然也有,如果能如願進官場,萬一又被言官知曉這檔子事,少不得放大百倍加以彈劾。
無所謂。
長樂坊總不會出面證明他當晚赢了多少,那等于斷了很多賭徒前去的路。再者,他又沒跟賭坊借過錢。
顧月霖認認真真地給梁掌櫃寫了回信,表達對他與何氏的感謝之餘,闡明态度:
已然如此,不妨靜觀其變,暫緩尋找程放之事。畢竟今為多事之秋,保證更多人無虞最是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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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送給蔣氏的衣料、首飾,或名貴華美,或雅緻實用。
蔣氏很喜歡,卻沒問及一字半句。
如今月霖不會對他提及的,大抵隻有生身父母相關之事,随之不提相應的一些東西的來路。
說來簡單,那件事裡面牽扯到多少個人、涉及多少是非都有可能。
她管不了,不添亂已是不易。
有了這份自知之明,奉行“不癡不聾不做家翁”便不在話下。
蔣氏喚來君若,要她挑選些合心意的。
君若看罷,隻選了一匹細葛布,又笑着解釋:“人家擺明了是送您的,這份兒心意難能可貴。我就意思一下,分點兒福氣便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