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禍水就禍水吧,攤上衛阊這樣的死鬼,能如何呢?
“叔……叔父。”衛堰一腳踏上阕台,又把腳收了回來,猶豫着要不要先行回避,衛阊嘴角還噙着笑,見到衛堰,這笑霎時沉了下來,“何事。”
衛堰垂頭,朝姬珩拱手稱了句“陛下”,這才擡起頭來回應衛阊,“叔父,五萬晉軍折損三千,其中傷兵一千六百二十八,死者賜其家人半升糧食,半吊軍饷;傷者賜半吊軍饷。軍中殺敵的勇士士氣高漲,期盼着叔父前往軍營論功封賞。”
衛阊放開姬珩,雙手負于身後,沖姬珩耳語了一句,朝阙台之下走去。
姬珩叫住他,“衛卿,朕同你一道去,朕也想親自犒勞晉國的将士們。”
衛阊猶豫片刻,點頭相應,讓開身子引姬珩走在前頭,一邊吩咐衛堰準備車駕。
姬珩鑽出馬車,同衛阊一前一後往晉軍駐紮的軍隊走去。将士們早已經站成了井然有序的方陣。侍者在高坡上鋪上席墊,姬珩和衛阊席地而坐。下方陣列之前的空地上放着兩個空的竹筐,姬珩正疑惑那竹筐的用途,就見衛堰手執竹簡和刻刀走到衛阊面前奉與衛阊。
衛阊接過竹簡和刻刀,将竹簡置于膝上,“開始吧。”
衛堰轉身站到竹筐邊上,手上也執一竹簡,按竹簡上所書高聲叫出一個士兵的名字,“張安。”
一個士兵從步出陣列,停在竹筐前,從胸前甲胄與裡衣之間掏出什麼布包,把裡面的什麼東西抖落進了筐裡。衛堰垂頭數了數,高聲道,“張安,殲敵七人,賜七等功爵。”
衛阊親自刻下士兵的名字和所賜功爵。
陣列中傳出一陣陣喝彩聲,衛阊親自刻下士兵的名字和所賜功爵。姬珩傾身,試圖看清筐子裡的東西。她坐的位置稍低,筐又太深,根本看不到。
不過她猜想,那筐子裡的應當是用于計數的東西,或許是石子?
“李堅,殲敵四人,八等功爵。”
“孫強,殲敵十三,五等功爵。”
“……”
“……”
筐子裡的東西越堆越多,姬珩再次傾身,筐子裡堆的滿滿當當的東西讓她頭皮發麻,那裡是什麼石子?分明是從人身上斬下的,沾滿了血的人耳!
她頓時臉色蒼白,她其實很怕看到這種血腥的場面,那會讓她聯想起周國被衛堰全殲的将士們。盡管她知道,戰場之上會比眼前還要血腥一萬倍!
上一輩子,姬珩沒有機會看到晉軍論功行賞的場面。她也知道,晉軍兵力強盛的背後肯定與封賞逃不開關系。她也曾廢除軍中的世卿世祿,招納身強力壯的百姓組建軍隊,論功封賞。
隻是,她的改革失敗了。由平民百姓組建的軍隊缺乏專業的訓練缺乏戰鬥力,論功行賞這一條更是在貴族中遭到了強烈的反對。
這些腐朽的纨绔比她還清楚,倘若論功行賞,他們根本拿不到任何賞賜!
她不得不妥協。後來,她才明白,在周國這樣充滿着沉疴痼疾的國家,刮骨療傷根本不足以根治病症,它已經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也許,這才是衛堰能夠帶領晉軍,一掃六國,統一天下的原因吧。
賞賜完畢,姬珩把帶來的糧食和軍饷交給衛堰,令他紛發給衆将士。姬珩和衛阊起身回宮,行至竹筐邊上,姬珩無意間瞥見竹筐中血肉模糊的人耳,腦中一白,腳下一個踉跄。
衛阊攬住她,見她臉色發白,腳步虛浮,彎腰把她橫抱鑽進馬車。
姬珩隻覺得胸腔之間有什麼在肆意翻騰,排山倒海。半晌,她平複下來,“我以為見血便暈的病症換了年輕的身體不會再有,沒想到……即便換了身體,上輩子的東西依舊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着我。”
“姬珩,病的不是身體,是心。”衛阊攬着她纖瘦的身軀,“你要好好的,等着一個月後,我來娶你。”
“一月?為何這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