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從咬了咬牙,才壓低了聲音道:“……王爺從府外接回來一個女子,說是要收作側妃。那女子,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聽大夫說,多半是個男胎。”
謝長珏毫無血色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裂痕。
他自然知道這個消息意味着什麼,就連他身後伺候的那些小厮,一個個都面色大變。
謝長珏終于下意識地往外走,隻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又生生止住了步子,看向遠處安靜的東苑,沒頭腦地問了一句:“你說,她會怪我不告而别嗎。”
書硯白着臉,勉強笑了一下:“自然不會,世子先走罷。”
這一句實則毫無意義的安撫反而給了謝長珏許多勇氣,他匆忙的身影融入夜色裡,隻是反複在心裡想,殿下,一定要等我回來。
*
明錦自然不知夜裡發生了什麼,她安穩地一夜好眠,翌日起來用膳的時候,才聽鳴翎說昨夜謝長珏連夜出觀去了。
“奴婢聽門口的道童說,昨夜來接他的馬車上挂了祁王府的家徽,想是祁王府出了什麼急事。”鳴翎為明錦添粥,這般說起。“走了好,省得在觀中添堵。”
明錦聞言,笑而不語。
她前幾日還在想,她安在祁王府外的那枚棋子怎生還沒奏效,今兒終于等到了。
那門口立着瓦貓,種着大槐樹的院子,實則是祁王的一處私邸。
他在外頭金屋藏嬌,養了一房外室。那外室是個滇族女,族中本就沒有成婚的習俗,加之她并不知祁王的身份,一直以為自己與祁王情投意合,便安穩在那私邸中住着,并不生事。
前世裡祁王與祁王妃深情名聲在外,祁王府中連個侍妾都沒有,祁王妃從未想過祁王還在外頭藏了一房外室。此事直到明錦與謝長珏成婚後,二人郊外同遊的時候,正好撞見祁王與滇女才東窗事發。
那滇女是個剛烈性子,知曉祁王原已有妻室,便要與祁王一刀兩斷。祁王舍不得佳人,二人藕斷絲連、幾番糾纏,弄得祁王府在滇南城中顔面掃地。
祁王妃氣得一病不起,祁王府中竟連個掌事的人都沒有,明錦匆匆掌了中饋,第一樁難事便是要如何處理這滇女。婆母和夫君要她料理,公爹又明裡暗裡要她納人,叫她夾在中間心力交瘁。
後來祁王還是将人弄進府來,做了謝長珏的小娘。滇女心中有怨,但木已成舟,遂日日與年老色衰的祁王妃針鋒相對,連帶着對明錦也萬般看不順眼。
那滇女能進府,是因她極能生養。她先前在府外便懷過一個孩子,是個已成型的男胎,正是如今這個。隻是運氣不好,不曾生下來,祁王才不曾接她入府。她入府之後,又是接二連三地有孕,叫祁王對她愛若珍寶。
祁王與祁王妃鹣鲽情深的名聲在外,明錦嫁入祁王府後卻得知,祁王有隐疾,本是不好有子嗣的,他對祁王妃甚是不喜,若非祁王妃能誕下謝長珏這麼一根王府獨苗,外頭也不曾有什麼子嗣,她是決計坐不穩這個王妃之位的。
若王府中隻有謝長珏這獨苗苗,世子之位自然非他莫屬;
但若祁王心愛的女子亦能生男胎,祁王妃和謝長珏豈能安睡?
明錦隻消去信一封,告知滇女她心愛的夫君已有妻室,且身份貴重,若她有心,她腹中的孩兒便極有可能是宗室世子。
富貴迷人眼,那滇女前世裡也卯足了勁給自己的孩子争世子之位,怎會不動心?
是以,動這一子,謝長珏定要回王府。
那晦氣東西不在觀中,明錦隻覺得心中舒暢百倍,今日做早課的時候比往常還覺得身心舒暢。
等回來的時候,竟瞧見院子門口窩了隻小奶貓,渾身斑紋小老虎似的模樣,胖乎乎的,憨态可掬的很。
采薇正拿了小廚房剩下的雞絲喂它,見明錦回來了,小小聲禀告:“觀中說最近有老鼠攪鬧,給各院都送了狸奴過來,防治鼠患。”
明錦轉了轉眼,禁不住笑:“可惜了,有人享受不到這狸奴護身的滋味了。”
鳴翎知道她說的是謝長珏,無奈地看她一眼,叫采薇把小奶貓先抱回到院子裡去了:“這小貓兒還沒有老鼠大,沒得被老鼠吃了。”
謝長珏走後,明錦的日子安逸許多,她白日裡四處鑽營,調查何處還有擅治腿疾的名醫,亦還是勤勤懇懇做早課,每日都跟在清虛真人的身後師尊長師尊短。
清虛真人不大搭理她,卻也沒叫她滾出去,允了她跟着自己一同做早課。隻是他寡言話少,不愛回答明錦的諸多道法問題,每每便叫雲郗過來同她講,時日長了,倒是雲郗與明錦時常一塊做早課。
她在觀中的日子平靜溫柔,幾乎将謝長珏這個人抛到腦後去。
若她沒瞧見那日喬裝而來的謝長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