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頌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
宋逢年沒有生氣地,把她趕走,讓她去大街上自生自滅。
他隻是隔着,燃到餘燼的火柴,在黑夜裡沉默,和她互相望着。
複而,他收斂了眸中,剛剛那一瞬中,難辨的複雜神色。
他笑了下:“放心吧,前輩我,沒那麼容易死的。”
“我們走吧。”
他收拾了死去的屍身,又扔了從刀疤男那兒,搜羅來的一枚鑰匙,放到眼前“零三号”手中。
黎頌:“哇,禍水東引,真厲害。”
他壓了下,沒忍住揚起的唇角:“倒是你,膽子可真大。方才要是慢了一步,你可能被他,反過來殺了。”
膚黑粗犷、面向不善的男人,看上去體格占上風,身手不錯的模樣。
宋逢年一路上,跟蹤了他。但對方也像反向洞察了,在這條路線上,互相較量。
最後打起來時,他已做好重傷的準備,沒想到黎頌出現了。
她好像,一直是個意外。
從初見的那天起,就在他的意料之外了。
宋逢年:“為什麼半夜跑出來,非要來救我?”
她回答:“因為你之前,救過我好幾次啊,而且我還住在你家呢,你死了我怎麼辦?”
宋逢年凝視她:“隻是這樣?”
四目相對間。
黎頌将知曉的,他那既定的命運,緩緩咽了回去:“隻是這樣。”
她眨了下眼,沒讓他看出更多不對。
宋逢年讓她先回去,将那屍身,拖離這片居民區。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才處理完畢,等天色既白時,他才回來。
然後第二天,他換了身衣服,又面不改色去商行上班了。
……
黎頌坐在蘇姨的馄饨攤裡。
第二日清晨,她并沒有像上回那樣,輕易回到自己的時代。
也許需要,等到什麼契機,比如石碑上的那枚指印。
她心事重重,輕歎了口氣。
周圍的婦人老頭們,正在交頭接耳。
閑聊着的話語,傳來:“聽說,昨天夜裡,這邊又死人了。”
“哪兒來的風聲?”
“甯城也不大,什麼消息,都傳得快啊。更别說那群惡鬼,發瘋了似的在逮人。”
“多事之秋。除了不得已,大家最近,還是别出門了。”
黎頌低頭,喝着馄饨湯。
旁邊的蘇姨,正添着柴火。神色恍惚了下,又低頭歎氣,繼續下馄饨了。
對話還在繼續:“對了,我還聽到有人說,死的是東順商行的人。”
“死的是走狗,好啊,蒼天有眼。”
“那個商行,不就是,那個誰也在……”
周圍竊竊私語的聲音小了些。
有人在看黎頌,有人在看蘇姨,或者對着巷尾的灰色樓房,啐了一口。
話題不歡而散。
黎頌說不上來,是種怎樣複雜的心情。
她慢慢放下碗,和蘇姨道别。
又回了灰色小屋,站在樓下時。她擡眸,看到陽台上,挂着那件黑色外套。
是宋逢年昨晚穿的,上面沾了血迹。
他今早走之前,匆匆間,藏在了櫃子裡。她不經意間嗅到後,便拿出來,先一步清洗了它。
“做事不仔細,欠缺嚴謹。”
江時晚評價他。
“幸好你及時洗了,不然被周圍人聞到,早晚再生出事端來。”
黎頌輕聲道:“昨天,那個人有些棘手。後來他去處理屍身,回來的時候,已經天快亮了。”
“因此疏忽也很正常。”
她看到他回來時,面色并不好,眼下也泛着淺淺的青黑色。
江時晚望着她,輕啧了聲,神色揶揄:“這就維護上了。”
黎頌正色:“我隻是陳述事實。”
她清洗完,那件黑色外套,指尖還留着淡淡的皂莢味。
閑聊時,和江時晚提了句:“時晚,你知道,商樓那邊有沒有賣。牙膏、雪花膏一類的?”
她在舊時代,還沒那麼習慣生活方式。
宋逢年用的,是舊式木盒的牙粉。她不好意思與他,同用一盒。
江時晚:“當然有啊,三星牌牙膏、上海雅霜,都是咱們國人的牌子,商樓裡都有。”
“我地方也有,不過快用完了。”
對方看向她:“你要是不急,過兩天,我們一起去買。”
“要是急着用,這些日用品的話,和宋逢年說。讓他從商行回來時,順路給你帶啊。”
黎頌輕咳了聲。
“不想麻煩他,或被人盯上。”
她抿了下唇:“而且,萬一他又像上回,陰陽怪氣地說,我是個小布爾喬亞呢?”
“我還是自己買吧。”
江時晚啊了聲,有些訝異:“他竟然,還這麼說過你?”
“他第一次見面時,就這麼評價我。”
同是女孩,閑聊時氣氛輕松。
黎頌便和對方,聊着聊着,翻起了舊賬:“我當時,可生氣了。”
“太過分了。”
對方替她共情:“這麼不紳士,得考慮和他分手。”
黎頌:“?”
她們兩個像在各說各的。
她實在解釋不清,早放棄解釋這件事了。
又想到自己,目前回不去。總不能身無分文,天天依靠宋逢年。
她詢問江時晚:“時晚,甯城這邊,有典當的地方嗎?你看我脖頸上的項鍊,還有手表之類的,會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