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頌一時無言。
且不說她,目前也寄人籬下。那一小棟灰色房屋的主人,是宋逢年而不是她。
眼前的男子,讓她莫名覺得不對,是種說不上來的直覺。
他語氣很溫和,皮相也暫且惑人。但聲線裡,流淌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沉感。像被什麼東西盯上一般。
她本想拒絕。
但一牆之隔的程彬之,處境危急。
江時晚又央求她:“拜托,阿黎。”
“宋逢年不在這裡。以往病人多的時候,也住過他的屋子,他應該不會生氣。”
“能不能你讓那個人,去住那棟房子,你晚上和我睡一起?”對方眼中帶着懇求。
她提到過,程彬之不止是學者。也是執筆過抗日文章,組織過學生遊行的人。
黎頌理解她的擔憂。也同時敬重,程彬之這樣的人,便點頭答應了。
“但是宋逢年走前,離開得匆忙,我怕他有秘密,遺漏在那棟房屋中。”
“我先看看情況,再定奪。”
她先帶着,那位“甄先生”。離開了醫館,來到了灰色小屋。
“今晚先生你,在一樓的舊沙發,将就着住吧。如果期間,傷口惡化了,可以半夜來醫館找我們。”
即便心懷警惕,她還是同對方,這般說道。
萬一這是個好人。
萬一他也是,在程彬之的刺殺中,被無辜殃及的。至少不能見死不救。
不過她在進門前,先鎖起了,樓上宋逢年的房間。
将鑰匙捏在掌心,背在身後:“甄先生,等會兒我幫你,送份馄饨湯,就是晚飯了。”
戴黑色鏡框的男子,再度有禮地,同她道了謝。
他坐下來後,也沒有多打量周圍。
掏出随身攜帶的,一本薄薄的書。兀自看着,像是打發閑暇。
她看到,深藍的頁面上,寫了平平無奇的“明史”二字,沒有不對的地方。
“怎麼了,黎小姐?”
她輕抿了下唇:“沒什麼,有些驚訝。感覺這裡的年輕人,更喜歡看,宣揚新時代新思想的刊物。”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看,過去的曆史列傳。”顯得格格不入。
對方翻動書頁。
“興趣。”他輕聲道,“每個人的興趣志向,都不一樣。”
……
黎頌出門了趟,将馄饨湯打包後,再度回來放在桌上。
剛進門,又見對方站在,帶有裂縫的鏡子前,沒在看他剛剛那本書。
她心頭微跳。
冷靜着開口:“甄先生?”
對方回眸,語氣随意着詢問:“黎小姐,這裡隻有,你一個人住嗎?”
“當然不是。”她答道,“是……我未婚夫的房子,他這兩日,恰好出門了。”
“他在東順商行工作。”
她審視着對方,但他眸色平靜,像是沒有任何訝異,違和的地方:“這樣。”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黎頌:“沒關系的。”
“不過甄先生,你是需要用這面鏡子嗎?要不要,我幫你取下來?”
“它摔碎過一回,剛粘好,可能沒那麼方便取下來。”
鏡子背後的牆上,那天的竊聽器,已經被宋逢年及時取下,銷毀了。
她先前未注意,後邊的白牆上,是否還有痕迹。
凝視着眼前的“甄先生”,對他的懷疑,逐漸變得确定。
好在她先一步開口後。
對方不再步步詢問,謙和地笑:“不,我隻随便看看。”
黎頌也應了聲好。
當下的境況,有些暗流湧動。
她既不能讓對方,回到醫館,發現程彬之的事情。又不想立即離開,擔心他,萬一會對宋逢年不利。
但她繼續待着。
天色晚了,也可能陷入危險。
戴黑色鏡框的男子,在這時恰好又喊了她聲,像尋求幫助:“黎小姐,我的傷口,好像不舒服。能幫我,瞧瞧嗎?”
她帶着警惕,走過去,腳步在木闆地上,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心底有懼怕:“你稍等。”
正慢慢靠近對方時,脊背有些涼意時。
外面的大門,倏地被人打開了。哐當一聲,打破了凝滞和死寂。
黎頌轉眸去看。
隻見門邊,輕倚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曾在幾個小時前,出神時,會輕易地想起他來,習慣了他每日的存在。
但當他此刻,真的出現在門外時。
她又恍惚得,有種不真實感。心跳寂靜後,用力地跳了起來。
是宋逢年,他回來了。
她終于安全了。
黎頌确定不是幻覺後,輕睜大了眼,不太确定地喊他:“你怎麼,今日就回來了?”
他風塵仆仆,像累了一路。
此刻,眼角帶笑,身着黑衣的宋逢年,正倚在門邊。他見到裡邊的場景,輕咦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