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床不窄也不寬,躺下後的距離,不遠也不近。燈在他那一側,床頭櫃旁。
黎頌寫着自己的日記。
因為燈光,也下意識間,往他那邊,微靠過去些。
【今日晴,我依然沒有回去。
為了賺錢,去應聘了工作。路上的時候,和時晚又救了兩個人。】
【還有。
宋逢年回來了。他還活着,沒有死在他鄉異客,不然的話,也許連最後一程,都沒法送他。】
她原本沒寫到他。
輕倚在床頭,聽到他的呼吸,淺淺的氣息聲。筆尖一轉,便這麼寫了。
寫完後,她後知後覺,又覺得有些不吉利。
她正唰唰地劃掉,已經被他看到了。
宋逢年也打開,他那本牛皮手劄。寫東西的時候,也傾斜着,靠過來一些。
光影掉落。
他的肩,輕碰到了她的肩。
青年垂着眼,看清了她最後,劃掉的那行字。
他像不太理解,挑起眉。
輕掀眼,看她一刹。複而清了下嗓子,正經着神色,詢問:“頌歌小姐。”
黎頌:“嗯?”
宋逢年:“我看上去,有那麼脆弱。去送個貨做個生意,就容易輕易死掉嗎?”
聞言,她啪嗒一聲,把紙張合上:“不是說過,你不會偷看,我寫的日記嗎?”
黎頌輕鼓着臉頰。
擡手把滑落的外套,重新疊起來,橫亘在二人之間:“你不準偷看。”
宋逢年輕動眼睫,他神色無辜:“是你先,靠過來的。我沒留神,才看見了那行字。”
他挑着眉,似是不能理解。
正如前幾回,他遇險的時候,也看不懂。她眼瞳深處,望着他的複雜之意。
眼前的青年,并不知曉。
她站在未來,見過他的結局,即使不知何時會到來。
他隻是在逗她,語氣散漫:“别那麼杞人憂天,我沒那麼脆弱。小時候,算命先生就說過,我命硬得很。”
“外出送趟貨,還不至于,夭折在半路上。”
以前他也不在意。
現在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家裡有個人,生怕他一去不回。
雖然哭笑不得,又讓他覺得,至少得撐着一口氣回來。
黎頌輕哼了聲:“你别誤會。”
“我隻是正常的擔心。畢竟我現在寄人籬下,希望你平安回來,也是情理之中。”她說道。
他漫不經心,應了聲,語氣揚起:“知道了。”
她回憶今天的事時,想到了什麼。
輕聲詢問他:“喂,宋逢年。你原本留言,不是會外出半個月嗎,怎麼今日便回來了?”
他措不及防地回來,透露出一絲蹊跷。
宋逢年:“半路上,出了些意外。”
他輕描淡寫,說着裡面的暗流湧動:“黃宜興送的貨,有些古怪,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特地,隐匿這趟行程,但被人洩露了消息。”
青年坐在床邊,靜靜同她講着。
燈光落在,他眉梢眼角。像散漫,又像從容:“船隻被炸了,隻能失敗着回來,也是好事一樁。”
黎頌輕啊了聲,沒想到是這樣。
消息被洩,船隻被炸。
會和眼前的青年,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嗎?
她眨了下眼,沒追問,也猜到了大概的隐情。
假裝聽不懂,附和着道:“蒼天有眼。黃宜興不是好人,也活該這樣的下場。”
話音落下,聽到他輕噓一聲。
擡眸便能看到,門外的縫隙間,燈光穿透而過。
不知何時,夾雜着一小片陰影,看不見有人的鞋,但無疑是,那個古怪的甄先生。
房間裡二人,都注意到了。
黎頌有些緊張:“他是不是,在偷聽?”
“能聽清,我們的對話内容嗎?”
“别怕,有門在,聽不太清。”
宋逢年原本壓低的嗓音,更沉了些:“我們再小聲些,他便,更聽不到了。”
他幾近是,貼着她的耳廓說的。
氣息有些微熱。
“我們要是,一整晚,什麼都不說。過于安靜,反而會引起懷疑。”
他說道。
那個甄先生,似乎還站在門外,沒有挪開腳步。
黎頌不習慣,和他靠得如此近。
她手撐在,旁邊床頭的木闆上。老舊疏松的木闆,便發出了,輕微的吱呀聲。
她輕眨了下眼,看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又擡手,去晃了幾下木闆。
宋逢年聽着,這幾道突兀的聲響。
他像沒反應過來。
不解着:“你在做什麼?”
她都這麼明顯了,他還看不懂,這舉動的意圖嗎?
她指了指門外。
靠近後,在他耳畔輕聲,提醒道:“既然讓那群人,誤以為,我是你未婚妻這個擋箭牌。”
“你不會真以為,是需要單純地,聊一整夜的天吧?”她好整以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