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音落下,青年的身形一滞。
宋逢年像有些錯愕。
伸手想拉她,黎頌輕哼了聲,再度拂開他的手,重複了遍:“……我就不走。”
“想讓我孤零零地,留在滬城報社,幫你朋友打工。做夢。”
她輕吸下鼻。
“你以前說過的……把我從屍堆裡,撿回來的那天起,就沒覺得,我是個麻煩。”
他聽她使勁,翻着舊賬。
有些哭笑不得。但看她走了,又回頭。心底閃過一抹,寂寥而漫長的慶幸。
她還是回來了。
真好。
青年拿帕子,給她擦臉。
他垂下眼,烏黑發梢,擋住些眉眼。沒讓她瞧見,彎起的眼尾裡,失而複得的高興。
黎頌的目光,落在他口袋上。
“那裡,到底是什麼照片?”她語氣似不經意。
他指尖頓了下。
想起裡面是張合照。是那日,他單獨留下的。不由擋回去:“沒什麼。”
“……不是很重要的照片。”
但很明顯,于他而言極為珍視,放在距離心髒很近的地方。
黎頌再度抿唇,啪嗒一聲,拍開他的手:“不給看,就算了。”
“還說隻跟我,拍過合照。”她輕瞪他一眼,“騙子。”
好了,這下她看上去,更加生氣了。
宋逢年輕摸鼻尖,擡眸。
想了下言辭,正打算如實告訴她。
街邊刹車聲傳來,打斷了他。熟悉的棕色轎車,停在了二人的面前。裡邊的杜言,探頭說道。
“兩位祖宗,繞了一大圈,可終于找到你們了。”
“這裡暗流湧動,不方便久待。上車,我送你們去碼頭離開。”
二人坐上了他的車。
他瞅一眼車内,看到黎頌,眼圈泛着微紅。她别過臉,不去看宋逢年。
旁邊的青年,像不知所措。
總側眸,反複在看她。眸色晦澀複雜,像有不能言說的阻礙,始終沒開口。
“宋先生,宋少爺。”杜言在前視鏡裡,實在看不下去了,“你有什麼話,就不能,直說嗎?”
“你看你,把人家黎小姐,都弄哭了。”
杜言用譴責的眼神,望向他。
宋逢年:“……你少說兩句。”
他解釋了照片的事,然後呢。
難道再去道那日,在防空洞裡,沒來得及挑明的心意嗎?
他不能。
這次帶她回去,已是他最後一次私心。
青年輕閉着眼,沒再嘗試開口。
杜言翻了下眼,也無法再幹涉更多。許久,他再度詢問:“接下來往哪走,左轉還是右轉?”
宋逢年:“右轉。”
黎頌:“左轉。”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又很快陷入沉默之中。杜言握着方向盤,算很有眼力見地,選擇詢問了黎頌。
“黎小姐,左轉是去哪裡?”
“一個朋友的家裡,把帽子替她代還。”
她手上,還拿着那頂圓帽。
黎頌輕吸下鼻尖,神色恢複了正常。打算在離開前,去物歸原主。
她憑着記憶,回憶了先前,江願說過的地址,找到了她奶奶家,在處偏僻的梧桐巷裡。
剛歸還帽子那日,江願同她提過。
“黎小姐,我弟弟死後,家裡也沒什麼親人了。我還有一個奶奶,她生病了,着實讓我容易放心不下。”
她曾疑惑,為何即使會暴露,被跟蹤上的風險,對方也要執意回家。
在見到江願奶奶時,終于有了答案。
老人滿頭銀絲,目光微有些呆滞。
認不出,她是誰。僅憑那頂圓帽子,便把她錯認成了江願:“小願。”
“你終于,回來了啊。”她說。
黎頌被拉住手,有些不知所措:“我……”
又聽老人,帶點委屈地問她:“你好幾天,沒來看奶奶了……是學堂太忙了嗎?”
她低着頭,最終沒否認。
冒充了江願,不敢直視對方,怕被瞧出端倪:“是,有些忙。學業太忙了。”
江願和她奶奶,眉眼輪廓很像。
她仿佛在這瞬間,見到了,若能平安老去的對方,便是這副模樣。
黎頌收緊指尖。
仿佛跟着,會被感染情緒,鼻尖輕輕一酸,“抱歉,奶奶……忘了回來看您。”
她學着江願的口吻,代替對方說道。
老人眼神不複清明。
但聽完,彎起幹癟的唇,笑道:“那你在學堂,好好的就行了,我就放心了。”
對方已辨認不出,真正的江願。
拉着她手,絮叨了半天:“你說你弟弟,留在了甯城那邊上學。也不知道,吃得好不好,穿得好不好。”
黎頌不敢同她直視。
怕眼神中,被洞察出什麼端倪。她也彎唇,勉強道:“嗯,他也會好好的。”
“您放心。”
屋子裡,還有另一個老婦,稍微年輕些。看上去,像是她的親戚,在這裡,平時照顧着對方。
對方知曉,她不是真的江願。
直到老人在藤椅上,絮叨着,睡着了。
對方才過來,把黎頌拉到一邊,詢問:“這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