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川擡眼看向瓢潑雨幕之後。紫色的眼睛完全呈現出蛇類瞳孔的形态,充滿攻擊性。
隻見屋檐下正站着一個濕淋淋的矮小身影,也正透過連綿不絕的雨點望着凜川的方向。
“我好餓。”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輕易地穿過了天地間淅淅瀝瀝的雨聲,如幽魂在四周回蕩。
凜川微微眯起眼睛,道:“不止你。”他移開視線,望向另外一個方向,冷笑道:“仙都的走狗,我聞到你們身上令人讨厭的味道了。”
溫潤嗓音響起,眼熟的青色身影自雨幕中緩緩走來:“閣下對我好大的敵意,怕是有什麼誤會吧。”
隻見之前在赤雲崖林中遇見過的青衣人出現在眼前。雖未撐傘,他卻一身衣衫整齊幹淨,滴雨未沾。
青衣人向凜川遙遙拱手一禮,自報家門:“在下雲楓。”
凜川一言未發,仍是一手執傘,一手抱着白棠,在雨中靜默而立。三方呈現出一個三角形的陣勢,誰也沒有動手,僵持了一陣。
“你我皆是困于陣中之人,不如我們聯手,打破這陣法出去。”一身青衣的雲楓率先開口,向凜川抛出了橄榄枝。
“你又怎知如何破陣?”凜川不為所動,反問一句。
“我不知,”雲楓聲音溫和,話語暗藏鋒銳。他看向屋檐下的男孩,笑了一笑:“所以想與閣下聯手,試上一試!”
最後一個“試”字出口,無名的男孩突然出手,周身氣勢大盛,四周雨珠皆化作飛刃,向四面八方急速掠去。
凜川往後一退,手中傘往身前輕輕一揮,便将襲來的水刃隔開。不知是不是有意,被擋開的雨點大部分都轉了個彎,直向着雲楓那邊去了。
卻見雲楓那邊,隻寒光一閃,根本沒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又用的是什麼兵器,隻有一道刺目的劍光,便将重重雨幕劈開。
就連天上的烏雲也裂開了一道縫隙,天光忽明,雨幕退讓。傾盆大雨裡忽然便出現了一線晴朗,從雲楓所站之處筆直地延伸至男孩身前。
日光照亮了男孩陰沉的眉眼。他擡頭看了雲楓一眼,突然轉頭就跑。一跑進雨幕中,男孩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雲楓沒有去管跑掉的男孩。他擡起手,并指為劍,指向雨幕裡那道洩出晴光的裂縫。青衣男子明明生着一副溫潤如玉的皮相,此刻眼中卻一派荒蕪漠然,仿佛眼前萬物生死,合該由他劍下所判。
許是剛才那一招功力勁力未散去,雲楓還未動手,原先那道裂縫卻還在擴大,直到有一絲陽光落在了凜川懷裡的白棠眉間。
原本昏迷不動的白棠呼吸驟然急促,她擡手,一把抓住凜川的衣襟,指骨用力到泛白。她一低頭,吐出一口殷紅的血來。
一滴血珠沾到了凜川的手背上,灼燒的痛感讓他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然而下一秒,他意識到了什麼,睜大眼睛看向地面。
晚了。
血落在地上,燃起了幾道微小的火焰,幾息之間便燃燒殆盡,歸于寂滅。
不遠處的雲楓停下了動作,他已經看到了這邊的情況,漠然的神色消融,轉而流露出某種複雜的神情。
混合着幾分訝異、幾分忌憚的神色一閃而逝,他饒有興趣地看着二人,溫潤嗓音帶着似笑非笑的語氣開口:“看來二位在赤雲崖收獲不淺?不過,閣下可知,懷璧之罪?”
赤雲崖鳳凰骨的傳說流傳千年,人盡皆知。凜川心知,雲楓怕是對他們起了疑心,誤以為他們找到了鳳凰的遺物。
隻是鳳凰隐世多年,見過鳳凰火并且能認得出來的人不多,眼前的這位“雲楓”,又到底是仙都的什麼人呢?
凜川心念電轉,垂眸望着懷裡的人,冷淡道:“可惜我等功力尚淺,此等珍寶實在無福消受,待能逃出此處樊籠,為你指條明路也并非不可。”
言下之意,便是“我們也未能将鳳凰骨收入囊中,出去之後你拿不拿得到,看你自己的本事”。
“這寶物可不是那麼好得,我師姐因此而性命垂危,眼下我隻求能平安脫困,其他的也别無所求了。”怕雲楓不信,凜川又補充了一句。
雲楓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了二人一會,目光又轉向穹頂那一線天光的裂縫。
他似乎忽然發現了什麼,喃喃低語:“生魂困鎖,不知輪回啊……我明白了。”
他對凜川道:“你有三天的時間救這座鎮子上的人。”
凜川的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我從來不救人。”
雲楓挑眉:“那你的師姐呢?”
凜川語氣冰冷尖銳,意有所指:“我會找人給她陪葬。”
雲楓微微一笑:“想殺我?那也是有些難度的。”
雲楓說完便不再回話,隻走進了那束天光之下,仰頭看着。他的臉上一瞬間收起了所有的神色,無悲無喜,俊美溫柔的面容本适合流露悲憫之色,他卻偏偏一副漠然又無情的神态,沐浴在暴雨中的一線天光之下,仿佛廢墟裡矗立着的聖潔卻冰冷的神像。
“當然,為了不濫殺無辜,在下也會盡力的。”雲楓說完這句話,便在雨幕中走遠了。
凜川帶着白棠回到客棧。白棠的提示和方才戰鬥中發生的場景,讓他大概知道了自己所處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