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的風比外面大一點,頂棚上的風扇轉得挺快的,但吹不走夏自野腦袋裡的那些亂七八糟。
他坐在角落的維修台上,穿着一身紅色的賽車服,拉鍊沒拉到底,露出點裡面的灰色襯衫,頭發亂翹着,像早上出門前沒打理好,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有點沒睡醒,一股蔫蔫的樣子。
其他人都在調設備,試引擎的轟鳴一陣一陣的,他卻像跟這熱鬧沒關系似的,眼神看似是在看賽道盡頭,可是魂早已經不知道飛哪去了,眼神裡還存着些沒說出口的疲憊。
他的耳邊此刻還在環繞着今天早上萬春生給他打電話說的那個事情。
“喂?”夏自野接起電話,又看了一眼名字,“老萬啊,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哩?這麼早找我,莫不是想給我加雞腿了?”
對面有些窸窸窣窣的響,夏自野沒有注意,隻聽見那時候微波爐“叮——”的一聲,他拿出雞腿就開始啃。
“哎呦,怎麼還有點燙。”
電話那頭沒笑,語氣罕見地帶了些沉默:“你在幹嘛?”
“我在研究怎麼給雞腿加buff。”夏自野理直氣壯地說着,還拿指頭在雞腿上點了兩下,“看能不能讓它變得更好吃一點!”
“行了,你别貧。”萬春生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在調整什麼措辭,“我打電話,是想和你說個不太好的消息。”
夏自野咬着雞腿的動作愣了一下,“什麼事情,整這麼嚴肅?别吓我啊。”
“我沒吓你。”萬春生躊躇了一會,似乎難以開口,“今天廠商那邊臨時開了個會,他們覺得……你現在的狀态,距離你巅峰時期還有挺大的差距。”
“……”
“如果在最近的幾次訓練賽裡,你還恢複不到那個水平,他們可能就……不再繼續提供支援了。”
“就是,說直白一點,他們想解約了。”
屋裡空調出風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特别清楚。
夏自野沒出聲,雞腿也放下了,油紙袋皺成一團,卡在他大腿和沙發縫隙之間。電視的音量還在,裡面傳出着他小時候最愛看的動畫片《賽車總動員》的聲音。
他低頭愣愣地盯着自己那隻手,骨節分明,指甲幹淨,手心帶着薄繭,曾經他最常做的動作便是,用他的手心去摩挲着方向盤上的火焰印記。
“……行啊,”夏自野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嗓音還帶着些許沙啞,“我知道了。”
萬春生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别太往心裡去,這不是定案,你還有時間的。”
“嗯。”
“自野?”
“我說了,知道了。”他帶着點倦意,“我下午就過去看看。”
電話挂斷後,屋裡又隻剩電視和風聲。
夏自野低頭看了眼那個被咬了一半的雞腿,忽然覺得膩味,抽了張紙胡亂地擦了擦手,把雞腿包起來丢進了垃圾桶裡。
他窩回沙發,抱着靠墊把頭埋進去,眼睛閉上卻怎麼都睡不着,他總感覺家裡一直有個影子在看着他,叫他别忘了,你現在是個廢物車手……
“野哥。”
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
是肖尚的聲音,有點輕,帶着點小心翼翼。
夏自野回過頭,看到這小孩站在自己面前,戴着帽子,帽檐壓得低低的,一雙眼睛卻躲不開地直直盯着他看。
“你怎麼站那兒像個小偷似的?”他伸出腳踢了踢椅子另一邊,“坐這兒說。”
肖尚這會兒穿着訓練服,帶着一身夏天午後的熱氣,像是猶豫了一下,坐到了夏自野旁邊,然後又硬着頭皮開了口:
“你……今天真來練啊?”
“嗯。”夏自野點了點頭,語氣聽着好像還帶着點随意,“練完去吃點啥?基地那食堂的雞腿煮爛了點,不如咱出去整點串。”
肖尚沒接話,手搓了搓衣角。
“野哥,”他忽然出聲,“上次的事……我是真的,不是故意的。”
“哪事?”夏自野咬着瓶蓋,仰頭喝了口水,語氣懶洋洋的,像是真不記得了。
肖尚頓了頓,又說得更輕了,“就上次跑賽道那是,是我不知道情況,才導緻你受傷的。”
夏自野的目光還是落在遠處,沒吭聲。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沒說那句話,你那天也許就不會開……不會——”
“行了,和你沒關系的,肖尚。”夏自野打斷他,轉頭認真地看着這個内疚的少年,“不是你一句話我就去送命的。”
“我也想赢,想試試。”
“野哥,你是喜歡賽車的,對吧?”肖尚聲音很低,“但我有點怕你再出什麼事。”
“沒事,一點點小問題罷了,多練練就好了。”夏自野說着,仿佛又恢複平日裡張揚灑脫的樣子,一把摟過肖尚的肩。
“有沒有帶什麼桃子味的糖,快給我吃點,現在嘴裡正沒味道呢?”
肖尚擡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夏自野,“野哥,我特地買了好多你愛吃的軟糖,收在我櫃子裡,誰要我都沒給,就等着你回來呢!”
他轉身,跑得像一隻快樂的小狗,歡快的聲音傳來,“等着野哥,我現在就去拿來給你。”
夏自野看着肖尚離去的背影,渾身突然像被抽幹了力氣一樣,癱坐在椅子上。
“可是,我真的好像有點怕了。”
這話說得太輕了,輕得像一聲歎氣,瞬間便在空氣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時,維修技師老張走了過來,拿着手裡剛調好的儀表儀器,嘴裡還叼着牙簽:“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夏神要親自下場?”
“你别貧。”夏自野咧了一下嘴,但眼裡卻沒有任何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