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給你調了好幾天了,這次換的是新款方向助力,你看看順不順。”老張拍拍車頭,又朝旁邊人吆喝一句,“小劉,把油溫再測一遍,今天夏神都來咯,咱們今天可不敢讓這車出一絲問題。”
夏自野套上頭盔道過謝後,便上了車。
引擎啟動的那一刻,場館裡其他的引擎聲仿佛在夏自野的腦海裡都安靜了一下。
他坐進駕駛座,把安全帶系好,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神在儀表盤上掃了一圈,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吐出來的時候,有點慢。
車緩緩駛出維修區,壓進場地賽道。
是最基礎的室内訓練場,閉環跑道,清晰的彎道标線,每一處夏自野都再熟悉不過。
可就是這一腳油門踩下去的瞬間,他還是微微怔住了。
他本能地往前沖,肌肉卻好像剛醒似的慢了半拍,手握住方向盤的力道大得吓人,指節發白,膝蓋不自覺地繃緊,腳踝有點僵。
他想要跑一個幹淨漂亮的彎,結果車身在出彎時輕輕側了一下。
偏了。這在一個身經百戰的賽車手上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明明記得他拉了回來,可偏了。
他記得的。
他好像記得。
夏自野的腦子一下子卡住了,好像身體和反應之間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膜,明知道該怎麼做,但是指令卻傳不過去。
心跳一下子就亂了節奏。
呼吸開始發緊,他覺得他的耳朵裡面響起了雜音,但那裡其實什麼都沒有。
夏自野下意識地想猛踩刹車,但是瞬間想起這是在訓練,于是硬生生克制住,慢慢壓低,然後刹在了彎道出口。
他手裡還緊緊拽着方向盤,身體緊繃到不行,呼吸急促,眼睛瞪着前面,面容驚懼,像是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要死了。
不是比喻。
真的是,心裡那個聲音在說:“夏自野,你要死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喉嚨像堵住了,頭盔下滿是密不透風的汗,順着脖子滴進鎖骨,暈出一小片深色,他忍不住用力閉上眼,手抖得厲害。
夏自野不願意相信。
這點程度的訓練,連路面都穩成這樣,他居然怕了。
怕疼,怕失控,怕撞出去,怕下一秒就再也睜不開眼。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他曾經從十幾米的彎道飛出去都不眨眼。
甚至在他複出的那段時間,他也是可以的。
而現在,他居然連這點速度都不敢加。
他松了油門,緩緩把車開回維修區,低速繞了一圈,像在給自己找一個“至少有跑完一圈”的借口。
周圍人沒說話,大家都在觀察這個曾經被稱作是天才車手的人,
老張站在車旁,看他下車的時候,牙簽都忘了咬,手插兜裡,眼神不知道該放哪。
肖尚早也已經跑了回來,現在拿着糖愣在邊上,嘴巴張張合合了好幾次,都沒能發出聲音。
這一切,所有人都目睹到了。
“車沒問題。”夏自野自己先開口,聲音沒什麼情緒,“是我技術退步了。”
沒人接話。
空氣裡有點悶。
維修區的燈光打在他的頭發上,落下了幾道陰影,他的表情藏在光影裡,讓人看不清。
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圍了一些人,什麼維修技師、贊助商派來視察的人、其他跑完或者休息的車手,有嘲諷的,有擔憂的,但是更多的還是看戲,
“他不行了嗎?”
“啧啧,估計很快就看不到他了吧?”
“那不挺好,我天天看他那紅毛我就來氣,怎麼敢營銷自己是天才的啊。”
那些話聲音不算小,夏自野聽見了,但是更讓他坐立難安的是他感受到車隊教練失望的視線。
他曾經最引以為傲的自信被徹底打破。
夏自野沒轉頭,眼睛隻是盯着面前,有些低聲喃喃:“再給我一點時間,隻需要一點時間……就夠了。”
肖尚紅着眼睛沖了上來,他一把打開賽車隊駕駛門,拉住夏自野的手,“野哥……”下車。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夏自野就一把打掉了他的手,看着面前怔愣的肖尚,夏自野瞬間又回過神來,低聲說了句“抱歉”後就沖出了車。
卻一頭撞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習熾站在那裡,不知道看了多久,表情看不出情緒。
夏自野腳步一頓,呼吸一下子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