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低沉嘶啞,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不久前窺探天機觸怒天理,招來雷雲的僭越者,是你?”
見少年已經有力氣自行站住,摩拉克斯撤回手,金眸銳利,直直看向少年暗淡的眼睛。
“我……”
有種被瞬間洞悉的錯覺,明夷呼吸一滞,還不算糊塗的大腦想起那日擡頭洞見的一撇——罩中之天,定軌的星辰,和……将近的氣數。
已然意識到自己恐怕招惹上了什麼大麻煩,他不敢隐瞞,将所見光景和盤托出。
“……不知者無畏。”
摩拉克斯沉了沉心神,有些無奈地微歎了口氣,整理了下措辭:“自你窺見高天之時,就已經被天理注意到了。多虧你撤離夠快,當時并未被直接定位。但你再用這樣的力量推演過于不凡的命途——”
“一定會被天理注視。”
“但……那又會如何?”
明夷呼吸仍然不穩,摸不着頭腦地反問。
作為氣運之子,天命在身,他就是離蘊靈界天道最近的人,可以說已經習慣被注視。他從來不覺得……這是什麼恐怖的事。
摩拉克斯微微搖了搖頭,換了左手執起杯盞将茶水一飲而盡,耐心解釋:
“剛剛的情況,是天理在試圖鍊接你與提瓦特。那根命絲一旦将你與此間星辰相連……你的命軌,将會被直接錨定。從此之後,此世地脈便能銘刻你身,你将成為十成十的本土之人。”
“您的意思是……”
明夷瞳孔震顫,忽然感到有些口幹舌燥。
“作為界外來客,你的命數,本應是無法被定義的空白。雖然提瓦特可能在等階上高于你的原世界,但于你而言,被第二個世界刻上新命軌,無異于——降格。”
“降格”二字一出,明夷心頭巨震,難以置信地望着那雙鎏金鳳目踉跄退後一步。
還是歸終看不過去将人拉過來按在了座位上。
“以普遍理性而論,命線是無法觸碰的定理。但你不同。”
金相玉質的青年相對落座,不動聲色蜷了蜷右手,将最後一絲疼痛散去:“你是被後天牽連上的命絲,地脈并無記憶,基礎極弱,因此也就有了斬斷的可能性。”
“但,此後萬萬不可再輕易蔔算命途,尤其是對長生種而言。”
“……我明白了。”
艱難認下現狀,明夷張了張蒼白的嘴唇,苦笑應答。
“不過你的靈魂強度的确罕有。如此力度的碰撞……居然還能當場清醒,哪怕弱上一絲,你都得沉睡半年以上。”
摩拉克斯有些奇異地打量了下少年,視線掠過蔫哒哒垂下的呆毛,不禁補充了幾句:
“放心,依天理目前的情況……隻要你收斂些,祂不會無緣無故盯上你。”
“歸根結底……”
“明夷,你年歲尚小,現在的意志還無法匹敵世界。但你所做的事,樁樁件件都在試圖改變世界軌迹。”
“我不否認,你的确是能撥動命軌的變數。”
“但,僭越也要掌握些度,别把自己搭進去。”
“實際上,提前洞察一切因果,對你,或者對我們,都算不上什麼好事。往前走就好,不必過問前程。”
——也算是将話點透了。
見明夷點頭認真記下,歸終忽然好奇地插了一句:“不過我有些好奇,天理到底給你編了個什麼劇本?”
明夷撓了撓頭:“大概接了命線,我就是個正規魔神了。當時暴漲的澎湃力量,甚至讓我有種天地在握的膨脹感。”
“幸好……多虧帝君打斷,否則我應該就再也回不去了。”
趁二人聊天的功夫,一旁的摩拉克斯有所感地擡頭望了眼上方,不見怎麼動作,就将精緻的镂空銀球收了起來,遞到歸終手中。
“想法不錯,但從中離開的方式建議改一改,畢竟是困陣,沿用塵歌壺的脫離方式,束縛力度會小上些。”
幾人重踏倚岩殿。
甫一出來,明夷眼前一花,就見一個人影湊了上來。
若陀濃眉緊擰,看樣子已經守在外面許久,見人出來便閃身到摩拉克斯面前,急聲道:“發生了什麼?剛才地脈劇烈震動,似乎有什麼記憶添上又被抹除了?我從未見過命星動蕩成這樣。”
沒等回話,赤霞龍瞳忽然豎起,似是受了極大的震撼,閃過一絲不正常的血紅,抓住其肩膀:
“你受傷了?!”
剛剛得知的明夷大腦“轟”一聲炸開,不知所措地看向摩拉克斯:“抱歉,我……”
“沒什麼大礙,與你關系不大。畢竟在命線牽上之前,誰都不可能料到居然是這麼一回事。”
摩拉克斯安撫地沖明夷笑笑,這才溫聲将剛才發生的事對若陀講了一遍。
若陀眼中紅光隻持續了一瞬,便在一如既往沉穩的叙述中消隐,距離過近的明夷雖有所察覺,但隻是稍作思考,便将之暫時壓在心底。
——換在之前還能推演一下,現在借給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亂來了。
将渾身的虛弱感勉強壓下,明夷再次對帝君表達了茫茫多的謝意,這才告辭準備回去修養。
婉拒了削月築陽護送的關照,明夷轉身離去之前,複雜難明的目光在歸終身上停留了一瞬。
——命絲纏繞的刹那,他其實看到了,屬于塵之魔神的命軌。